宫人送了美食进来,奉苻坚的命令,要服侍他用膳,他拧着眉,喝退了她们,不愿意被提醒自己的残废和不自由。
靠在床榻的横梁上时,凤皇儿忆起过往同来仪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他们的初遇、成亲种种细节,嘴角挂着一抹飘忽的笑。自十一份入了秦国,被苻坚锁在这崇禧宫,到现在快两个月,他还未出过这间屋子,每夜只是承受着他狂暴无度的需索。
小石子砸到地上,他越发灵敏的耳朵早就听到声响,却不加理睬,不管来的是谁,有何目的,除了来仪,他谁都不想搭理。
恍恍惚惚中,竟真切地听见了来仪的呼唤声,慕容冲心中一动,循着方才的声响,捡起了地上的小石子,来仪的呼唤自头顶传来。
“葵杉,你怎么上了屋顶了?多危险啊,快下来。”慕容冲有些担心,她又不会武功。
来仪安抚他,“别担心,是娘带我上来的。她轻功很棒的。”
凤皇儿哦了一声,心稍稍安定,又问她,苻坚今夜不是大摆筵席,所有的宫眷都要参加吗?她现在跑来了这里。
“我和娘提前离席了,我来陪陪你,我舍不得你一个人过除夕。”她低低地说。
凤皇儿的手举向空中,欲去触摸她,来仪见状,也把手从洞中往下伸,无奈这中间距离实在太远,两人根本就够不着。
凤皇儿心里感动,催促着她快走,好好和她娘去过除夕,他没事的。
来仪把手缩回来,不吭声,看着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形单影只,一袭红色的单衣,气质萧瑟,像被遗弃的孩子。他素来不爱红色的,应是苻坚为了过年的喜庆气氛强逼他穿上的。
她的泪,怔怔滑落,司音在一旁,看了不忍,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再让凤皇儿担心,她点头,拭去眼泪,强忍着鼻酸道,“凤皇儿,我给你唱支歌吧。”
慕容冲握紧手心里自她颊上滑落的泪,扬起头温柔地笑着回应,好,还从来没听过葵杉唱歌。
来仪清清嗓子,在倾斜的屋顶上趴下,抬眼望了下皎洁的月儿,轻启朱唇,缓缓唱道,
“紫宫庭内繁花逐风凝香,谁人嗤笑兴亡;
羽衣霓裳鸾凤月锦流光,谁人泪轩窗;
年少懵懂弱骨消减朱梁,谁人凭栏复望;
一朝倾城梦陨梧桐阿房,谁人唤君王。流萤扑火,
竹响绕庭堂,煮酒独觞对影成双,烟花散尽,徒余一室悲伤,怎耐衾枕凉。
秋水横断踏八荒,铁马铮铮碎轻狂,三生石愿谁刻上;
连雨焚烟隔苍茫,断断残碣葬孤光,魂梦返故乡;
华年已逝莫追往,红颜转瞬变沧桑,人生何事难思量;
羌笛幽咽又奏响,箜篌华姿复绕梁,金龙盘绕殿堂,华冠掩凤皇。”
如此空灵婉转的歌声,司音和凤皇儿都听得痴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来仪的歌声竟这么美。凤皇儿听得唱词,心中有如水的悲伤满漾,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来仪还未唱完,却听得凤皇儿的门外有踉跄的脚步声,司音眼疾手快,迅速盖上了瓦片,房门随即被推开。
来仪伏在屋顶仔细地听,以为是来人是苻坚,心中有些惊惶。
听得那人开口道,“红衣美人,本王可算找到你了,来,让本王亲一个。”
声音粗噶,似乎有些醉意,不像是苻坚,会是谁呢?不管是谁,看这样子,都会对凤皇儿不利。
怎么办?她无声地望向司音,后者示意她稍安勿躁,先听下去,因为看样子,这人闯入崇禧宫,应该是未得苻坚的允许,宫门外,已经有拦不住他的侍卫匆匆赶去向苻坚禀告了。
忽听得凤皇儿冷冷地道,“想不到才几月不见,王叔竟会成了如此轻佻的人,真是失了你大将军的威信和风度。”
闯进来的人正是慕容垂,此时的他,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一路跟着司音和来仪到崇禧宫这边来,一眨眼,人都不见了,应该是入了这崇禧宫,他大大刺刺地摸进去,完全不顾侍卫们的阻拦,侍卫都识得他是威风凌凌的慕容垂,都不敢强加动武,只是竭力拦着四下乱闯,嚷着要找红衣美人儿的他。
来仪心里一惊,这慕容垂,也忒放肆了,崇禧宫可是一般人进的来的,更何况是凤皇儿的房间,苻坚对凤皇儿的占有欲强得惊人,至今未允许他出门过,生怕外人也觊觎他的美貌。
慕容垂却仍是笑嘻嘻地,身子摇摇晃晃地就朝慕容冲扑过去,“美人儿,你跟了王上却不得宠,不如从了本王,本王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来仪气得脸色发白,他居然连自己的亲侄子也敢调戏,实在憋不住的她,又掀开了瓦片的一角,偷偷向下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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