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唐相当蛮横无理,一把推开点餐的顾客,手就够到桑萝放银钱的铁盒子去,旁边卖包子的婆婆先看到,一把抓住叶唐的手,道:“你怎么又来拿钱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好意思吗?自己只知道赌,就让自家娘子摆摊挣银子,一天到晚好不容挣那么百来文银子,全部被你拿去赌了,你但凡是个男人,都该心疼一下你家娘子。”
被叶唐不耐烦地推到了一边去:“死老太婆,每次就你最多事,总有一天我要砍了你。”
桑萝扶完被他推开的顾客,连道歉都没说完,又赶紧去搀住婆婆,她的脸色很难看了,叶唐还无所顾忌地去拿铁盒子。桑萝一把夺过,道:“先前说好的,你不能全部拿走。”
叶唐道:“滚蛋,你有多少赶紧给我拿出来,不要耽误我发财。”
岑妄听到这儿,已经预备起身了,他几乎看到一场争夺的爆发,而面对一个成年男人,桑萝无疑是要落下乘的。
但争夺没有爆发,只听桑萝心平气和地道:“你不能全部拿走,你总要留下一部分让我可以明天继续出摊,不然,我没法出摊挣银子,你也没地方拿银子,别说挣钱了,你恐怕连赌坊的大门也进不去。”
这大约是两人之间达成的协议,因为叶唐很快不耐烦地道:“行了,给你留五十文。”
说五十文就真的只有五十文,他把铁盒子内的银钱都掏空后扬长而去,婆婆心疼地问桑萝:“好孩子,这次又被他拿走了多少银子?”
桑萝用那种很麻木的语气道:“二两三钱吧。”
顿时馄饨摊和周边的摊上都是骂声,显然叶唐不是第一次这样胡作非为了,所以即使是看客,也能骂得真情实感。
桑萝道:“没事,我也没断手断脚的,还能挣,现在的日子比之前好很多了,我也心满意足了。”
有个顾客道:“老板娘你可别这么说,听着就怪心疼的,清官也难断家务事,我们外人不好说什么,也只能到你摊上多吃碗馄饨照顾你的生意了。”
桑萝客气地与他道谢,岑妄看不过去,他把身上所有的银子摸了出来,总计五两,都丢在了桑萝的摊上,然后一声不吭地转头离去。
他当时一次行侠仗义,但桑萝很快就追了上来:“世子爷。”
岑妄脚步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桑萝自始自终都记得他,知道他是谁,岑妄顿时慌乱起来,正不知道这个身是该回还是不该回时,桑萝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用不容拒绝的力气,把那五两银子重新塞回了岑妄手里。
岑妄因为桑萝记得他,正不知道桑萝该如何看他这段时间三番五次去吃馄饨的行为,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干巴巴道:“这银子是给你的,你不必还给我。”
桑萝正色道:“世子爷,我不需要。”
岑妄道:“怎么会,你很需要的,你夫君不是刚抢了你的辛苦钱吗?他总是这样,你都白干了。”
“我就算全白干,也不需要世子爷的银子。”桑萝的目光很安静,“还没到那地步。”
她并未把话说全,但岑妄奇异地听懂了,她说的‘那地步’指的是嗟来之食的地步。
一瞬间,岑妄的气血涌上头,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绪,只是也相当固执地把不肯让桑萝退回来。
大约是因为他们这样僵持在街上是真的不好看,桑萝叹了声气,道:“我也没那么傻,明知道叶唐要来拿银子,不会把所有的银子都放在那个铁盒里,你也常来我这儿吃,应该能意识到我一日的营业额绝对不止百来文银子,邻摊的婆婆是在帮我打配合。”
她说完,很认真地看着岑妄:“世子爷可听明白了?我虽然不幸,但我也有我的骨气,也在想方设法让自己好过些,是在不需要出卖自尊祈求别人的施舍。”
最后那话,她说起来时是带了点脾气的,看着岑妄的眼神终于褪去了得体的营业笑容,而多了独属于岑妄的情感——不屑与傲气。
及至于桑萝离开,岑妄还有些浑浑噩噩没明白过来,他与桑萝见得不算多,除却双方之间的尴尬关系外,应当没有多余的交情才对,桑萝却宁可受别人每日多吃碗馄饨的照顾,也不愿意要他这五两银子。
那种不屑与傲气,仿佛她只要收了他的银两,就是一种侮辱般。
岑妄有些不明白。
他一步一步走回王府,快进府门时才想起最初在巷子初遇时,他确实救过桑萝一回,可是在临走前为了掩饰一时的慌乱,他也丢下了句什么给桑萝。
只是究竟说了什么,他确实想不起来了。
为了那天的事,岑妄连馄饨摊都不敢去了。
但有时候缘分来了就是挡不住的,即使岑妄在有意避开桑萝,但缘分总能让他遇上她。
只是这一次遇上的地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是在红袖阁门口遇见的桑萝,仍旧是布衣钗裙,很朴素的装扮,与金碧辉煌的红袖阁格格不入,加之那是男人的销金库,桑萝在门前很是踌躇了番,但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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