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传出娱乐节目主持人的声音,然后是南音肆无忌惮的笑声。我撇了撇嘴,“真不知道,她还能再这样开心多久?”
西决淡淡地说:“别小看南音,你真以为她不知道三叔的事情?”看着我的表情,他点头,“没错,是我告诉她的。三婶不让我说,但是我觉得南音有权利知情。”
“那怎么,怎么……”我吃惊地晃了晃脑袋,那个家伙的笑声还在继续着,听不出来一点儿假的痕迹。
“我早就跟你说过,别小看南音。正因为她明白大家不希望她知道,所以她才装不知道。刚才在外面她已经大哭过一场了,我跟她说,‘南音,回家以后该怎么做你明白吗’,她说她明白。你瞧人家南音在这点上比你强得多,她会装糊涂,”他看着我,慢慢地笑了,“你呢,你是真糊涂。”
“去死吧。”我瞪了他一眼,“没时间和你吵。对了,今天晚上我不去店里了,我得在这儿陪着三婶说说话。你没看见她刚才的样子,”我叹了口气,“结婚真他妈无聊,得为了一个原本不相干的人这么牵肠挂肚。”
“也不一定,因人而异。”他又是一笑,我知道他在讽刺我。
我不理他,抓起电话拨了过去,“冷杉,是我。你还在哦……我家里有点儿事情,今天晚上我就不去店里了,你帮我好好照应着,行么,辛苦了。”
“好呀掌柜的,”他在那边愉快地说,“你放心吧,我不能和你说了,肯德基送外卖的来了,我和你家雪碧就是有缘,吃东西都能吃到一块儿去。”
“我要是发现我们家东西少了就要你的小命。”我努力地让自己说话维持正常的语气,努力地像平时一样地开玩笑,似乎只要我足够冷静了,三叔得的就一定不是癌症。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可是我信这个。
西决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我,手上的烟灰攒了一大截,都没有磕掉。
“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烟灰缸。”我拎起桌上的烟灰缸给他,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看他的脸。
“那个冷杉,你的伙计,在你家吗?”他问。
“是,在我家。”我咬了咬嘴唇,那种最熟悉的烦躁又卷土重来了,“在我家又怎么样?你在审犯人么?”
Chapter 10 我听说
雪碧兴奋地打开门,“姑姑,姑姑,小弟弟好像是会说话了?”郑成功歪着脑袋端坐在沙发里面,舌头又伸了出来,那样子很古怪,从他的脸上我总是看不出他到底在表达什么,其实我也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东西可以“表达”。“怎么可能?”我无奈地笑笑,拍拍雪碧的脑袋,“医生说他起码要到四岁才会讲话,他和一般人不一样的。”
“可是他刚才真的说了呀——”雪碧有点儿困惑地强调着,“我在和可乐说话,结果小弟弟就在旁边叫我‘姐姐’,反正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像是‘姐姐’。”
“碰巧而已。”我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甩掉鞋子把郑成功拎起来放在膝盖上,他的小手立刻凑上来全力以赴地撕扯我的纽扣,“坏孩子,”我轻轻地拧了他一把,他毫不在意地继续虐待我的纽扣,“和你爸爸一样厚脸皮。”我看着他的眼睛,却突然之间,对他笑了。我弯下身子在他的脸蛋儿上响亮的亲了一下——其实有的时候,你也让我快乐,小浑蛋。
“雪碧,亲爱的,”我仰起脸深深地叹气,“帮我去冰箱里拿罐啤酒好吗?辛苦了,谢谢。”其实我在犹豫着要不要把三叔的事情告诉她,还是算了,不为别的,我很累,我懒得说那么多话。
“姑姑,你不觉得家里变样了吗?”雪碧一边把啤酒递给我,一边愉快的问。
“沙发靠垫的套子没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把脸转向了郑成功无辜的小脸,“说,是你在上面撒尿了么?”
“我们做了大扫除。”雪碧得意扬扬的歪着脑袋,细长的手指微微翘着,“把家里攒的那些床单被罩什么的全体都洗了,也包括靠垫,还包括小弟弟摇篮里面的垫子呢。冷彬哥哥还把冰箱里德那些过期的东西都扔掉了……。”她突然有点羞涩的笑笑,“姑姑,我觉得冷彬哥哥有点像卡卡,我不是说长相——是笑起来的样子。”
“你还知道卡卡?懂得真不少。”我嘲弄地笑。
“是他自己问我他和卡卡长得像不像的,我对着电视上看了看,真的有点儿”
“不要脸的家伙。”我想象着冷彬那副沾沾自喜的傻样子,啤酒果然争气地呛到了我,一两滴冰凉的泡沫溅到郑成功的脸上,他冲我呲牙咧嘴地表示不满。可是电话却不争气地响了,我只能手忙脚乱地一边拿着电话,一边用下巴轻轻地蹭掉小家伙脸上的水迹。然后他就对我笑了。我才想起来这是南音经常对他做的动作。
“东霓。”江薏的声音很轻,好像蓝懒惰使力气讲话,“我想见见你,现在。”
我身子重重的一颤,“是不是,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些医生朋友说,我三叔凶多吉少?”
“怎么可能啊?”她笑,“什么检查都还没做,医生是不会随便说话的。你放心很累,我已经联系了当初给我爸做过手术的医生,他跟我们家关系一直很好,会照应三叔的。”
“那么小姐,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我坏坏地笑,“是你发现西决跟别人睡了,还是你自己跟别人睡了?”
“我要去你家,我现在就要和你说话,等着我。”她居然没有理会我的揶揄,就这样把电话挂了。
“好吧,小坏蛋,”我丢下电话,把郑成功抻起来,抓着他的双臂,让他摇摇晃晃地踩在我的大腿上,“妈妈得和别人聊天,你得去睡觉了——十五分钟你睡得着吗,郑成功?”然后我突然想,总是这样“郑成功”“郑成功”地这样叫太费事了,应该给他起个小名。“叫什么好呢?”我看着他像是神游太空的茫然表情,叹了口气,“你除了吃饱喝足困了睡觉之外还懂得什么呀?嗯?你懂什么?不如就叫你‘饱饱’好了,‘吃饱’的‘饱’,我看挺合适的,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呀?”
他细细的小眼睛以一个绝妙的角度瞟了我一眼,似乎是字表示轻蔑。我被逗笑了,摇晃着他的小手,“你不喜欢?那好,我决定了,你的小名从今天起就叫‘饱饱’,我才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呢。”可是就在说笑间,悲从中来,其实这件事我早就该做的,可是在他刚刚出生的那段时间,为他做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是酷刑。现在我却能从当日的刑罚中找到一点儿乐趣了,什么都没有改变,仅仅是因为,我习惯了。心就在想到这里的时候灰了一下,觉得整个人都跟着荒颓了。
我把他抱进小床里,用湿毛巾胡乱地在他脸上和手上抹了几把。他嘟着嘴躲闪着我的手,可当我转身的时候,他就立刻尖锐的大哭。“干嘛?”我不耐烦地转过身去拍了拍他鼓鼓的肚皮,我的手一接触到他的身体,他就立刻安静了,我的手刚刚离开,哭声又响了起来。“妈的你耍我啊!”我恶狠狠地把他抱起来,死死地瞪着他,他眼角挂着两滴泪,心满意足地把脑袋放在我的胸口处,谢谢地瞟了我一眼,用力地吮吸着手指,他在长牙。
江薏来的时候,这家伙依然像个壁虎那样赖在我身上,作怡然自得状。脑袋冲着江薏的方向一转,再把大拇指从嘴里拿出来,算是和客人打过招呼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他特别兴奋,不愿意睡觉。”我跟江薏解释着,“没事的,想说什么你就说,你可以无视他。”
“你真了不起。”江薏看着我微笑。
“这有什么的,你也有这一天……”我看到她的眼神明显的飘了一些,顿时意识到了一些事,“你和西决吵架了?”
她摇摇头,盯着手里的玻璃杯,“你有没有听说过《东方一周》这本杂志?很著名很著名,和《城市画报》差不多。”
“狗眼看人低,”我骂她吗“你以为我们卖唱的就只能听说过《懂周刊》?”
“我现在有了一个去他们那儿上班的机会,在北京,过去了以后每个月的收入会是现在的三倍,我也是今天才刚刚得到确定的消息的。”她甩掉了鞋子,并拢了蜷曲的膝盖,把它们牢牢地裹在裙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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