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如山,疏财仗义,济困扶危,所到之处,甚为各界所推崇,同道中人,更是不惜一切代价保其安全。古语云盗亦有道,恩师即是如此,其行为感人之深,而至于此,也是天下一大奇事恩师桃李满天下,朋友布四海,生平最得意的弟子,唯有我姐妹二人。师姐云仙儿,原籍柳州,出身名门,父母早丧,身世飘零。恩师对她细加抚养,精心栽培,送她上了两年大学,擅长俄语,精通文学,天生丽质,绝项聪明,早年耳濡目染,深得恩师真传。然而我姐妹二人,虽然同门数载,彼此之间,却只知有“幽灵女”和“飞天猫”,却互相不识对方为何等样人。恩师曾经对我戏言说:“世间美人真正秀外惠中的,能有几人!我行踪遍天下,物色十余年,除了你姐妹二人外,没有一个中意的。你们二人虽然生长在北国,却都天生绝色,堪称当代‘二乔’我得到你们二人为女,毕生之愿足矣!”
师姐天涯浪迹,行踪飘忽,同师数载,未能见得一面,人生无缘,乃至于此恩师弥留之际,十分思念师姐,然而师姐最终也未露面,恩师为此必然抱恨九泉。恩师临终授我“名录”三卷,中间各载同道姓名事迹极详,全天下的盗贼,尽在其中!
恩师身怀绝技,仗义一生,到头来却两袖清风,孑然一身。昔日风光无限,死后却这等孤凄萧条,委实令人寒心。回忆数载偷窃生涯,江湖颠簸,提心吊胆,了无宁日。深感长此下去,归宿无所,转眼红颜逝去,下场终归悲惨。恩师前车之鉴,令我感念彷徨。
三彭轩儒约我漫游北平西山,在观红亭两人相对谈心。此时四下无人,山林寂寂,想此时正值寒朔时节,谁还有情致来此地闲游呢?他对我目不转睛,竟情不自禁地脱口念出诗句:“红叶寄情终有限,佳人托意总无边。”
这原系风流韵事,本无可议,但我却吹毛求疵,借题发挥。因为我觉得对他这样的豪门子弟,总要力持端庄,方才显出高贵品格,继而达到欲擒故纵的目的。所以我对他正言厉色,有意抢白:“轩儒,你想错了,今日的西山之约,虽然我如约而来,只是不愿意做一个无情友。不过我明白告诉你,你我只是正当的男女社交,你不该把这看作是挟妓游春。我虽然家道寒微,但总算也是书香门第,诗礼之家。你别以为我空读诗书不自量,一味只想高攀你这富贵之门,竟把我当作路柳墙花,随意攀折,随手抛弃。如果你这样看我,那我无话可说,受损被侮都是咎由自取,这责任都由我自己负责。不过今天我虽然吃了一堑,也算长了一智,与其将来遭人鄙弃,不如今日早早绝交。当断不断,反受其患,轩儒,算了吧!君子断交,不出恶声,我们后会有期了。”
我如此地小题大做,大大地出乎轩儒的意料之外,他张口结舌,莫口难辩。
直面交锋(3)
我却掉头扬长而去,任凭他千呼万唤,总不回头,径直回了保定,一心等待他尾随追来。
彭轩儒,今年二十八岁,北平世家子弟,其父彭钧涛的企业乃是平津财团之一,富甲燕中。轩儒大学毕业后,即在联通银行任职,因善于理财,四年之间,由科长升案理而至经理。他二十三岁结婚,结婚不及三年,发妻不幸病故,且未留下一男半女。他的妻子才貌双全,夫妇感情甚笃。他的发妻过世已经三年,不知多少亲朋戚友都曾为他物色新人,但一直没有令他如意的。如今仍是孤身一人,父母不胜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年初,我从北平回保定,他由天津返北平,不意在天津转车时与他邂逅天津站口,他对我一见倾心,一直追踪至保定乡间,查询我的邻居,翌日即登门拜访。
一度晤谈之后,他对我有相见恨晚之慨。从此以后书信频繁,馈赠不绝,大有非君不娶之意。
此一缘分的确不可多得,知道的人都责备我过于矜持,恐怕会失去这千载难寻的好姻缘,殊不知我自心里有数,对这样纨绔子弟,如果不加矜持,即被鄙薄。今日的轩儒,已经濒临如饥似渴、如醉如痂之境,正所谓弄婴儿于股掌之中,何怕他弃饵脱钩?那些担心,无异于杞人忧天。
连日来轩儒数度前来,负荆请罪,其意至诚,其情可悯。如果我再不答应他,恐有伤情感,一旦假戏成真,则难以挽回,因此到此应该顺水行舟,与他和好如初了。
对这门亲事,我力求明媒正娶,否则草草完事,不但会受到他家庭的鄙视,而且必然遭到他亲戚的非议。我向轩儒提出三点要求:一、必须得到他父母的同意;二、要社会上有声望的长辈担当介绍人;三、必须明媒正娶,大肆铺张。我如此要求不为别的,只因为双方家世太过悬殊,若不如此不足以提高我的身价。轩儒满口答应,且喜出望外。他的父母特地两度惠临,我自然热情款待,两老眉飞色舞,留连满意,我不禁也在心中暗喜。
许广陵教授乃是先父同窗好友,当年与父亲一同执教天津,抗战爆发,他随校迁往南方,抗战胜利之后,他回到天津,数次寻访我未遇,这位老人家也是古道热肠之人,彭家父子,央求他为中媒,许老甚是欢喜。十年阔别,初次见面,他不觉怔然,想分别之时,我不过一天真顽童,如今亭亭玉立,他一个老人家,想到老友已逝,后辈长大,怎么能不感慨呢?他继而又叹道:“一颗明珠,价值连城,难怪乎彭家父子,如此殷勤恳切。老友英灵有知,当也可告慰九泉矣。”经广陵老伯介绍,订于3月1日我和轩儒在北平彭公馆完婚。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不知放下屠刀,能否成佛也鲁正湘看罢何玉媛的日记,对她飘零身世深感怜悯,对她不幸的遭遇非常同情,对她的文学才华也十分欣赏,对她的处世待人更是相当赞同。他看出,她不是自甘堕落、不知羞耻的人,之所以沦为盗贼,实在是逼上梁山。她已经露出悬崖勒马、改邪归正的决心。她遇上彭轩儒,渴望找到幸福的归宿,但她为什么在临婚之际,却不能放下屠刀,反而要疯狂地作案三天,以致自陷罗网呢?想到这里,他对她又感到失望和惋惜!他在办公室里,来回不断地踱步,认真地考虑如何布置下一步的审讯事宜。
早晨的阳光透过墨绿丝绒的窗帘,何玉媛在朦胧中睡醒,神志仍然恍惚,她下意识地感到痛苦。当她定神思索时,才醒悟到自己身在牢狱中。这时她突然紧张起来,发现自己昨夜和衣而睡,心里不禁生疑。她努力回忆自己昨天的情形,她的确很疲倦,但绝不会累到这样地步。按理说,她昨天遭遇不幸,内心很痛苦,理应通宵失眠才对,为什么一直酣睡到天明?这不符合自己的习性,她感到昨夜可能受人摆布。她马上盖上棉被,在被窝里急速地层层解开纽扣,将手伸进右边的腋下,手指尖触到药棉纱布的地方,捏一捏,里面硬纸小方块安然无恙,这才解除了精神上的紧张状态,只觉得全身一下子松弛下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直面交锋(4)
这时她听到门口开锁的声音,然后门被推开,小勤务警邓义端着脸盆和洁具笑嘻嘻进来,毫无一点敌意。这邓义年龄不过十八九岁,两颊绯红,天真可爱。他笑着对何玉媛说:“何小姐,请洗脸!”
“谢谢你,小兄弟!”何玉媛轻松地对他笑笑。她想,这完全像是在招待所里,自己完全像是客人。
洗漱的用具撤走后,邓义又送进早餐来,摆在中间的小圆桌上,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何玉媛边看边想:“这是在招待高级客人,哪里是囚犯的伙食?”但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觉得不安,感到危机四伏。
一天无事,晚上七点钟,晚餐后不久,“招持室”的房门开了,女警员邵靖走进来,很有礼貌地对何玉媛说:“何小姐,鲁处长请你谈话。”
何玉媛随着邵靖走进处长办公室,只见房间里有三个人:一个男的,两个女的。上首办公桌坐着办事员孙笑梅,就是昨晚送衣服给她的女警官;下首另外一张桌子,坐着助理员仝洁,就是昨天晚上在红楼宾馆那个戴着手铐、自认窃犯的许明英。这两个女的,何玉媛都曾经接触过。她们各据一张桌子,桌面上放着纸笔,准备以双重的口供笔录,她预感到案情的严重性。中间那个男的,大约二十五六岁,身材很高,穿着一套崭新的咖啡色带条纹哔叽西装,足着黑皮鞋,梳着波浪式的头发,风流潇洒,态度悠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一望便知是全局“王牌”、她真正的劲敌。她对他有点面熟,但一时又记不起来了。在这一瞥之间,现场的一切,尽被何玉媛摄进脑海。
当何玉媛进来的时候,鲁正湘顿觉眼前一亮,她那婀娜的身段,优雅的姿色,使鲁正湘神魂飘荡。
双方的感触都在一刹那之间。
邵靖对着鲁正湘向何玉媛介绍:“这位是鲁正湘鲁处长。”
鲁正湘站起来,温和地请何玉媛上坐。他们相对坐下,中间只隔着一张漆得发亮的楠木矮脚茶几,相距仅仅一米。
邵靖走出后,萧平端来四杯咖啡,每人一杯。这种别开生面的审问方式,使何玉媛感到意外。在初审时,何玉媛已经拿捏到了胜利的规律,这个规律就是强硬泼辣、横冲直闯,以图速战速决。她想,当票还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对方找不到她的真凭实据,她还可以用昨晚同样的强硬泼辣方式压倒对方。但是现在时间、地点、方式都不一样,对方的战略尽量忍让,以柔克刚,使自己无法施展强硬攻势。她看到两个记录员配备了双套记录,深感到案情的严重性;鲁正湘表面上似乎很客气,内心必定诡诈郑重,这外松内紧,更显手腕毒辣。她想,必须特别谨慎,沉着应战,否则稍有不慎,可能会前功尽弃。想到这里,她悠然冷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对方发问。
“小姐,您叫何玉媛吗?”对方自然地发问。
“是。”何玉媛从容不迫。
“玉媛小姐,很对不起,我们初次见面,对您的家世都不了解,可否把您的年龄和家世大概介绍一下?”
鲁正湘态度非常诚恳,使何玉媛不好意思不直言相告。“我家风清白,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我今年二十二岁,保定人,父亲教授,母亲讲师。抗战开始,我母亲不幸病故,父亲精心培养我到高中毕业。当我高中毕业那年,父亲不幸又病逝,家里生活非常困难,连父亲的尸体都无力敛葬。还好有一位詹太太,她是做生意的,看我可怜,仗义帮助,把我父亲埋葬了。想不到祸不单行,丧事刚结束,当时日本人的翻译官、汉奸周季康要强迫我嫁给她。于是我便弃家出走,跟着詹太太,到处做生意。”说到这里,何玉媛有点感慨。
直面交锋(5)
“那你做什么生意呢?”鲁正湘紧接着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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