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寿频频点头,神色相当焦急。
宣姜却仍抓着他,沉思片刻,又说:“急子宅心仁厚,倘若无论你如何鼓动,他也不肯拥兵叛父,那么你劝他出逃也可。你让他逃往齐国,或其他列国;等将来你父亲死了,作为一国之母的我,能保证让他回来为君。”
公子寿点头:“娘,你放心。若真有那一天,我绝不与急子哥哥相争。”
公子寿深夜突兀地来到东宫,内侍总管带他来到一间寝殿,他等在外间,本以为急子会从里面走出来见他,然而听见急子在内室轻轻唤道:“寿弟,你进来吧。”
公子寿惊愕失措,心想,太子妃睡在里面,我进去多不方便。可是内侍总管对公子寿道:“公子快进去吧。”
公子寿硬着头皮进去,却发现只有急子一人,他穿着白纱内单,坐在榻上,一点寒灯,投影在他清俊绝尘的脸颊。
急子抬眸,清眸里有点点哀愁和苦涩。
公子寿想起好像有一次听顽哥哥说起过,急子很少与太子妃同眠,也从来不宠幸任何女人。公子寿心中忽有如缕的悲恻,上前急道:“急子哥哥你可知?父亲在你去齐国的路上埋伏了死士,准备加害于你!”
急子竟然神色如常,淡淡地看着公子寿,这反常的表现令公子寿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嗫嚅道:“急子哥哥,你听清我的话了吗?”
“寿弟,其实我已尽知。”急子的神情淡定如烟,眼眸在孤灯映照下清澈见底。
公子寿舒了一口气:“哦,你已经知道了?”他在急子榻边坐下,放松许多,说道:“急子哥哥,是我娘让我来的,她一直为你担心。”
急子在烛光里静静地望着公子寿:“寿弟,你娘对我的一片痴心,我早就知道。其实,父亲也知道,因此他容不下我。我存在于世,只会让你娘伤心,让父亲也伤心。”
公子寿心里一跳,觉得很不对劲,听急子哥哥的口气,难道……他紧盯着急子:“急子哥哥,你,你,明日之行……”
“身为人子,以从命为孝,明日之行,受命于君父,不可不行。”急子一字一字,平静地说。
公子寿一下子跳起来:“父不慈则子不孝,急子哥哥切不可白白送死!”
“君父既不相容,我在卫国已无立足之地。即便逃过一时之死,也难逃他日之祸。”
“急子哥哥不如驱逐无道之君,自登君位吧。两位叔叔,顽哥哥,我娘和我定会鼎力相助。”
“寿弟!你怎能有此大逆不道之念!”急子眉梢起了怒意,毅然决然地说,“勿再多言,我意已决,死有何惧。”
“急子哥哥!死而无益,何苦呢!你不愿夺位,不如逃往他国吧。避开莘野,从另一条路去齐国吧,我让娘手书一简,我外公会收留你的。”
“背君弃国,有何面目苟活于他人宇下!”急子秀气的眼睛里闪出坚定冷彻的光,一改平日的温文清淡。
公子寿怔怔地望着急子,流下泪来:“急子哥哥,你就这样去了,你舍得为弟?”
急子的眼神宁静而深远:“寿弟,为兄死后,你当为储,你生性仁厚,又比我更有谋断,将来定是一代贤君,卫国黎民有幸,为兄死而无憾。”
“急子哥哥,我不要做国君,我只要你活着!”公子寿扑过来紧紧抱住急子,泪水浸透了急子胸襟,“急子哥哥,我不许你去死!你死了,我娘怎么办?她那么爱你!你不愿伤害父亲,难道就可以伤害我娘吗!”
第五节 母子(3)
公子寿一走,宣姜的心中升起了无穷无尽的希望,美好的未来在面前如画卷般展开。
一旦急子除掉卫宣公,履践至尊,她作为他母夫人也好,为他小妾也好,都甘之如饴。到那时,她再也不会逼他。他要她,那么她简直是弘福齐天,三生有幸;他不要她,她就抚养两个儿子,暗恋着他,安度余生。
若他出亡,她便在此为他镇国,只等卫宣公崩去,就可接他回来。若他有心让贤,不肯回来,那她就拥立自己的儿子,然后毅然抛弃国母之尊,天涯海角追随他去。
想着这些,很快一夜过去了,残烛明灭,东窗渐白,寿儿还未回来,她忽然莫名地担愁起来,走出前殿,穿过庭院,上了阁道,焦急地往下张望。淇水上吹来的晨风带着清冽的霜气,拂动她的鬓发。厚厚的晨雾像淇水上浮动着又一条大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叠影,江水灰蓝,宣姜无数次在新台上看淇水,在这个时段看它还是第一次,没想到会是这么奇异的颜色,真像一种深长的难以开释的忧思。
朝阳喷薄,天色大亮,还是不见寿儿回来,宣姜再也顾不上了,立即命人备车,前往东宫。一到东宫,她就问内侍总管:“寿儿呢?他在这里吗?”
内侍总管答道:“禀夫人,昨晚公子寿来过,但是后来一直没见他,今早太子出门,也没看见公子寿出来。”
“太子出门了?他去哪里?”
“禀夫人,君上派遣太子出使齐国。”
宣姜大惊失色:“去齐国了?!”那么寿儿呢?怎么回事?宣姜慌乱得全身发抖,强自镇定:“昨晚你最后一次见到公子是在哪里,你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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