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二人在面摊吃朝食,那头赵老汉已经把黄鳝卖了。
他带着赵丰原是打算去东城碰碰运气,没曾想半路就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喊住。
从对方的话里得知他是镇上某个酒楼的管事,刚从集市出来,正好走在他们身后,对赵丰一路嘀嘀咕咕的大黄鳝很是感兴趣。
有人主动询问,赵老头当场就寻了个角落把木桶盖子掀开,给他瞅桶里的大家伙。那日之后,几个孙子把家中农田掏了个遍,愣是又捉了二十几条黄鳝,加上那条大家伙,数量很是可观。
不过黄鳝这玩意儿属于泥腿子饭桌上的东西,实在算不得金贵,那些大小不一的就是个搭头,主要想卖的还是那条大家伙。
赵老汉笑得朴实憨厚,搓着手道:“这条大家伙是我孙子捉的,田坎都挖塌了才逮着,可费了好些工夫。老头我不是吹嘘,这等黄鳝没那个缘分捉不着,不晓得活了多久,村里老人都说就差一步成精了,定是个大补之物。”
管事忍不住伸手去捉,还没摸上,那原本安安静静缩在桶里像死了的大家伙猛地扭动身躯,砸得木桶砰砰作响,精神头十足。
管事顿时更满意了。
“老汉,你出个价,这条大鳝我要了。”
他脸上的喜意怎么都掩饰不住,啥成不成精的他就当个乐子听,半点没放在心上,不过鳝鱼温补,有补虚益气的作用,肉质更是细嫩,他记得东家老太爷就好这口,把这大家伙买回去送到老宅,若是得了老太爷欢心,必少不了他的好处。
赵老汉不太想自己出价,他又没卖过鳝鱼,咋晓得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心里没底,他不太想开口,担心自己吃亏,也怕自己说高了对方会甩手离开。
他嗫嚅着不吱声,管事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法从他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瞧出内心想法,只当他胆怯没见识,干脆道:“老汉,我也不和你称斤两,一口价,我予你一钱银子,你把这桶黄鳝卖我。”
一听一钱银子,赵丰眼睛一亮,随后又一暗。
才一钱啊,他还以为能卖二钱呢。
赵老汉默不作声把盖子往桶上一搭,挑起担,语气生硬道:“劳请让让,老汉我还要赶时间呢,就不与管事说笑了。”说罢,带着赵丰就要走。
管事没想到他会拒绝,怔了一瞬,随即见他真要走,不是装腔作势,连忙叫道:“等等!哎呀,你,让你等等!价格不满意还可以再商量嘛,咋说走就走?”
愣是追了半条街才把人喊住,他面上有些不高兴:“你个老汉,脾气恁大,谁家做生意不是有商有量,哪有你这般一言不合就甩脸子。”
赵老汉驻足,故意做出一副没见识不讲理的模样,梗着脖子道:“我就是个泥腿子,哪里会做啥生意?您是大管事,只愿出一钱的价格,瞧着就不想真心想做生意。”
“你这物虽稀罕,到底只是农家土货,田里随处可见,算不得多金贵,我予你一钱,这个价格已然十分公道了。”管事觉得这老头实在有些难缠,普通农家汉子一听一桶黄鳝能卖一钱银子,怕是迫不及待就把货卖了他。
一钱银子不少了,须知农户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而在镇上,二十五文便能割上一斤肉。
地里随处可见贱物,能卖上一钱银子,已是天大的运气。也就是遇见了他,换别人都不稀罕瞅一眼。
“您给个实在价我就卖。”赵老汉哪管他心里在想啥,心说要真是随处可见,你咋会拦住我,还和我掰扯这么久。
管事见他油盐不进,心里虽有些不舒坦,到底也没发作。
他既然能听见他们爷孙说话,自然是因为他们前行的方向一致,都是朝着东城而去。说了这许久的话,他也算看出来了,这老头是个有心眼的,东城那些人家,甭管他敲了哪一户的小门,只要不是漫天要价,这桶土货还真能叫他卖出去。
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越有钱的人家,越讲究个“奇货可居”,便是不吃,拿来养着都是个乐趣。
“四钱银子,再不能多了。”管事语气生硬地说,“老汉,你仔细想清楚,说破了天它也顶多就是条土鳝,吃了不会延年益寿,这价格你不会亏了。”
赵老汉似乎被他说通,犹豫片刻后,笑容憨厚道:“成,就四钱,我卖给您。”
若是没先前那茬事儿,他定是要去东城搏个更高的价,但眼下他怀里揣着好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有的金葫芦叶子,他心里也憷得慌,能不去东城最好,免得出啥岔子。
“算你识相。”见他不算贪得无厌,管事脸上露出笑来,从怀里摸出碎银数了数递给他。
因他没带桶,便叫赵老汉随他去一趟酒楼。
赵老头也点头应下,钱已经到手,多走一段路也没啥,他还是挺乐意的。
这一路没再说话,到了地儿,管事也没搭理他们爷孙,背着手径直进了酒楼。
“你们在这里等着,哪儿也别去。”小厮交代了句,随后拎着木桶去了后厨。
过了大概半刻钟的样子,他才拿着空桶出来。
双方交接完货物,银货两讫,赵老汉也不在乎对方态度冷淡,带着赵丰便匆匆离开了此地。
一路折返,爷孙俩都顾不上买东西,一路回到先前分开的地方,隔着老远便看见坐在面摊上捧着大海碗喝面汤的赵小宝,赵老汉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来。
“老板,再上四碗素面。”他带着赵丰走过去,对正在忙碌的面摊老板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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