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冥主他……他说他认识我,还似乎是与我有仇。”季裁雪摸了摸鼻子,寻找恰当的词汇来组织语言,“我从他的宫殿里跑出来后,他就下令封锁了冥府,让冥官们来追捕我。刚刚差点就被一个冥官抓到了。”
说起这个,他内心闪过一丝古怪——刚刚从那位冥官堵截下脱身时,他分明感觉到那人怔愣了一下,才让他得以趁着那停顿的罅隙逃出来的。但这冥官分明上一秒还在冷漠地嘲弄他,为何下一秒就变成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了,难不成这冥官也认识他……
“卧槽,等一下!”季裁雪几乎要从地上弹起来,“灵鹿……呃,就是、就是一位戴着面具,手里有掌门令的仙尊召唤出来给我的、来一路护送我的粉鹿,或许是灵宠或者大妖之类的?总之它刚刚为了帮我引走冥官而跑开了,这下怎么办,那冥官见我消失了,肯定会先去追那灵鹿,它不一定能扛得住那些冥官的围攻啊……”
“掌门令?”沈寒轻而易举地从季裁雪堪称语无伦次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关键词,他的脸色蒙上转瞬即逝的晦暗,又在季裁雪察觉之前恢复如初,“这灵鹿多半是其主人用灵气孕养出的‘活法器’,简单来说就是其主人灵气的一部分,只要它主人还活着,它就不会死亡,受了伤后也顶多就是灵气耗尽,以灵识的形态自动回归到主人身边罢了。”
季裁雪闻言略是一怔,‘活法器’这说法他倒是第一次听闻,听了沈寒的说法,他镇静了些,心里却仍是沉沉的,有些难以过意的去。
“连自己都无法保全,还有空操心别人?”沈寒轻嗤了声,他微微垂眼就能自然而然地将季裁雪的神情尽收眼底,这会的季裁雪正低着头绞着手指,眼尾往下耷拉着,敛下一双剪水乌瞳。少年的眼睛比溪水还清明,叫人一眼就能看见他心中的情绪,而此时,沈寒在那双眼睛里望见了忧虑、不安、愧疚混杂而成的复杂心绪,这让少年看起来就像一只有心事的小狗。
“你本不该来这修真界,无论修为还是心性,你都不适合这里。”他如此评价道,看见少年闻言抬起了头,瞳孔中满是自己,“但天道没有把你劈得粉碎,你还是来到了修真界,既然如此,你也该好好学习这里的生存法则。”
“而不是总这样,优柔寡断,抱着颗泛滥的同情心。”
季裁雪眨巴着眼,心道沈寒怎么突然说教起来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触动他神经了吗?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头上就挨了记不轻不重的扣击,始作俑者还一脸阴冷地盯着他,皮笑肉不笑道:“是我自作多情了,还朝你这没心没肺的蠢货浪费口舌。”
季裁雪捂着被打的脑袋,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这尊煞神了,又生怕自己困惑的表情会给沈寒的恼怒火上浇油,忙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寒顿了几秒,倒是随他切换了话题,只是回答时脸色依旧凉凉的:“十八洞上数第三排最左的洞穴。你不会以为我很熟悉这里吧?我进来时就碰上冥府放下结界,一路上遇到不少往冥府之门赶的冥官,其中还有个有点难缠的老家伙,我在十八洞之间穿梭了几回才把他甩开,然后就是把某个危在旦夕的蠢货捞回来,哪有时间勘察这里是什么地方。”
季裁雪已经逐渐习惯了沈寒连珠带炮的嘲讽,自动地从一段话里提取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眼睛亮了亮,下意识地开口道:“这个洞窟离囚窟很近,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我认得路!”
话说完之后,他自己愣了一下,刚刚轻快起来的心思又沉入浅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沈寒有一种下意识的依赖,可能是自来到修真界,他受过沈寒太多的帮助,以至于自然而然地把沈寒划作自己阵营中的一员。即便有柳家灭门事件如利刃般划开这平静的表象,他仍然改不掉这由记忆和情感编织成的习惯。
“你想让我帮你去找你师兄?”沈寒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被少年抓在手中的衣角,“我姑且提醒你一句,筑基期的修士寿命与凡人无异。”
“我记得的,到目前为止,我在冥府待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季裁雪低垂着眼睛。一个多时辰,换算成阳寿就是将近十年,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可恰恰是因为沉没成本太大了,他才不愿意就此放弃——若是有沈寒帮助,现在都能称得上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他怎么能停止在此处,“就算是折寿,那也是未来的事,是说不准的。若我经脉的封印始终不能解开,我多半会在寿元尽时之前就因经脉衰竭而死;若是能解开……修真界这样钟灵之处,即便是我这种天资平庸之辈,也不是全无修炼到金丹乃至……元婴的可能的吧。”
沈寒盯着他看了会,才不置可否地哼了声:“你倒是想得周全。”
见沈寒没有直接拒绝,季裁雪再接再厉道:“毕竟修真之人嘛,本来就可以从天道手里抢寿命,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修炼,把折损在这儿的寿命挣回来……”
“你这么肯定你能解除经脉的封锁?”沈寒反问道,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给季裁雪继续接话的机会,直接道,“冥府之门一次最多持续封锁两刻钟,之后会有一刻钟的强制开启时间,我会在那一刻钟里把你带出去——这点没有回还的余地。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囚窟在什么位置了。”
季裁雪愣了下,随后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劝动沈寒比他想象的容易好多!既是赶时间又是生怕沈寒改变主意,他忙回道:“最上一排最左边的洞穴,离这里很近!”
沈寒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在前面,此处位置不深,二人没一会就来到了洞口。季裁雪扒着岩壁往下看,发现这底下的冥官竟然比先前少了。
“你的行踪暴露之后,他们调人手去密道了吧。”沈寒语调淡淡地评价道,“或许还有我这个入侵者带来的影响……这几人倒是不难对付,但若是让他们引来其他们就有些麻烦了。你把嘴巴捂上。”
“啊?哦,好……”最后一字的音节方才吐出一半,季裁雪便觉脚下一空——他整个人被沈寒捆着腰提了起来,他硬生生把惊呼咽回喉咙,好在这失重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沈寒就已经带他来到了顶部的囚窟。双脚重新落回到地面上,季裁雪暗自舒了口气。他先是回头往后看了眼,确信底下的冥官并无察觉,抬眼时瞥见沈寒盯着前方眯了眯眼,他才堪堪回想起——这囚窟里头也是有人把守的啊!
不过,照先前那几个冥官的说法,这囚窟里应该只有一位实力平庸的冥官看守。有沈寒帮忙,对付此人应当不在话下。
然而古怪的是,直到两人走进囚窟深处,也没见到一个冥官的影子。
若说因为在他行踪的泄露和沈寒的入侵,冥官们的部署有所变更,但这囚窟作为他最有可能来的地方,怎么说也不可能无人把守?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下他反倒有些不敢轻易往前走了。
“怎么,别告诉我走到这了,你反而要打退堂鼓了。”发现季裁雪变慢了步调,沈寒挑了下眉,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无视了肢体接触的刹那少年略显僵硬的神情。
“不……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季裁雪实话实说,“之前在密道时,我听那几位冥官说,这里是有冥官在把守的。”
“然而这里事实上却无人把守,确实奇怪。”沈寒促狭一笑,而后语调一转,“不过,这不是好事吗?无人看守,也就免得劳神费力了。”
季裁雪略有些迟疑,但考虑到时间紧迫,也就不再犹豫,加快步子往前走去。这次有沈寒在身边,他前进的速度比上次偷偷摸摸跟踪冥官时要快得多,很快就来到了洞道的尽头。
意料之中的,这一路走来经过将近百座牢笼,都没看见囚犯的身影。这冥府的囚窟里大抵真的只关押了他师兄这么一人,且关在整个囚窟的……最深处。
停在这座最后的牢笼之前,季裁雪感到手足似乎变得沉重,他已分不清这是近乡情怯还是由心知肚明的“最后一面”带来的郁悒,他只觉得胸口发堵,在艰涩的呼吸中,他慢慢抬眼,透过囚笼网格般的护栏,往前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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