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里,韦应来了,撞上了刀口。
韦应懵然不知自己快要倒霉,一眼看见皇帝也在,顿时犹豫,纳兰君让已经沉沉地道:“韦应,这么早入宫,可是有急事禀报朕?”
韦应傻眼,抓着手中的信不知该往上递还是收回去,梵因眼光掠过信封,眼神微微一敛,忽然开口。
“韦施主寻我,想必是为前日我拜托你的事。”他伸出洁净修长的手掌,向韦应一招,“我等待已久,多承你不惜进宫送来。”
韦应如逢大赦,急忙将信递上,梵因正要接过,一只手忽然虚虚一拦。纳兰君让笑道:“天家之前,诸卿难道还有私事吗?”
“陛下玩笑了。”梵因手往上一抬,若无其事绕过纳兰君让拦阻的手,将信已经接了过去。
纳兰君让倒怔了一怔。
他只是玩笑随手一拦,玩笑随手一说,按说梵因便该对这信有所交代,但梵因居然就这么绕过了他,倒显出几分轻藐了。
或者不是轻藐,而是另有原因?
梵因似乎没打算在纳兰君让面前看信,接了信就要收起,但信已经拆开,半张信纸忽然滑出信封,梵因和纳兰君让的眼神,都下意识往下一扫。
这一扫,纳兰君让坐的远一些,纯粹是下意识动作,梵因的眉头,却微微一挑。
这一点动作也是刹那之间,随即他恢复如常,便要将信收起。
纳兰君让其实并没有看见滑出的信纸上写着什么,但他一直盯着梵因神色,这点变化立即看在眼里,眼色也微微一变。
随即他便笑了。
一边笑一边侧了侧身子,正好挡住梵因要将信收到怀中的动作,梵因抬头,正迎上纳兰君让意味深长的眼光。
“天家之前,诸卿难道还有私事?”
同样一句话,不同语气,前者不过漫不经心玩笑,后者依旧带笑,但已显得肃杀。
梵因手一顿,随即垂下眼,密密眼睫,遮住流光一抹眼神。
纳兰君让的眼神却有些焦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再次说这句话,干涉臣下私事不是他的性子,但不知怎的,韦应的神色,梵因看见滑出的半张信纸时的神情,还有内心里的声音,似乎都在告诉他,这封信很重要,他应该知道。
忽然便想到前几日收到的消息,说沈梦沉又秘密离开大庆,行路方向不定,绕来绕去不知道打算往哪里,目前已经甩脱了大燕的探子,消失在某座山脉中。
沈梦沉为什么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又出大庆?他到底要去向哪里?他去向的地方和大燕有没有关系?西鄂的天南谋逆事件他背后有没有推手?而尧国为什么忽然又改变了作战作风,开始对峙大燕,猛攻大庆?
纳兰君让觉得,有一个极重要的布局,已经慢慢展开,他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巨网慢慢罩下的黑色阴影,然而抬头看天,依旧一片茫然的蓝。
他的目光盯住了那封信,忽然觉得喉间有些干燥——帝王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信看似和他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但很可能,就是揭开这些秘密的关键。
“陛下。”梵因静默一会,微微笑了。
他笑容洁净透明,像晚风吹破了一朵水晶花,令人目眩至恍惚。
龛里花,神圣的香灰里馥郁幽芳。
“陛下面前,臣属实无私事。”他纤长的手指叠着信封,似乎要将信双手奉上,忽然又漫不经心道,“刚才陛下说那尧国使臣费亚,到底如何难缠?”
他这一发问,纳兰君让顿时精神大振——之前好说歹说,梵因一句不接,如今他竟然开口发问,显见意动,这机会不把握更待何时?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口齿特别不伶俐,反倒难倒了一批伶俐人……”纳兰君让当即和梵因细细说了这位大使的特别言行,梵因含笑听了,末了在纳兰君让殷切的目光注视里,才道:“原来如此,确实可恼,国事也是百姓事,梵因虽是方外之人,也当出一分薄力,只是若依旧不成,陛下千万恕罪。”
“那是自然。”纳兰君让满口答应,梵因当即携着傻在一边的韦应告退,站起身的时候,不知何时那信已经消失了。
纳兰君让也好像忘记信的事,神情愉悦地令太监将两人送了出去。人走得没影子了,他犹自在桌边沉思。半晌道:“来人。”
他的御前侍卫统领石沛应声而出。
“近期对韦家多看护些,刚才……”纳兰君让话说了一半,微微沉吟。
石沛心领神会地躬身,“是。”
那边梵因出门,衣袂飘飘在前面走,韦应在后头追,“等等我,等等我,哥哥,你刚才怎么……”
梵因回头看了他一眼,韦应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即缩了缩脖子,吃吃地道,“哥哥,关西威德将军信里这位韦家夫人,咱们家可没有,你说,是直接去信告诉将军有人假冒呢,还是禀报家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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