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仆显出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无措,她急地请胡英子下楼,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比画着,试图用肢体语言传达眼前紧迫的消息--某位大人物已不速而至。
原本面窗盘腿而坐的胡英子缓缓起身,她没有穿鞋,光着脚丫,几近无声地走下楼梯,脚心与柚木地板轻轻相触,传来丝丝凉意。
胡英子步入人客厅,只见一位男子悠然自得地倚坐在长沙发上,身着一袭月白色丝质中式衬衫,裤缝熨烫得笔直的灰色西裤,脚蹬一双本色牛皮软底鞋。他面带微笑,藏着几分温文尔雅与玩味,笑吟吟地凝视着自己。胡英子双手摁住小腹,浅鞠一躬。男子并未起身,矜持地略一点头。
“我姓洪,”男子举起左手,划一个半圆,似乎意指周遭的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产业,“董事会主席。”
其实,胡英子已猜出这就是“传说”中的洪总,只是她没有想到,此人会如此年轻。
“洪总好。”胡英子再度微微欠身。
“来来来,坐。”洪德全拍拍长沙发上自己身旁的空位。
胡英子有些迟疑,在斜对着洪德全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并拢双腿。她刚洗完衣物,此刻身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纯棉套头衫,衣摆恰好垂落在淡绿色四分裤的边缘。
洪德全一笑置之。
白衣女仆用托盘捧来一杯绿茶,将茶杯搁到洪德全面前,她的手颤抖到几乎不听使唤,杯盖与杯体间不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这声音在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给她拿双拖鞋,光脚踩地,会着凉的。”洪德全冷冷地对女仆说。
女仆慌乱鞠躬后扑腾着飞走,宛若被人捏住翅膀扔出去的母鸡。
转瞬之间,女仆又飞了回来,她跪在地上,将两只藤编拖鞋套上胡英子的双脚。胡英子来不及感谢,女仆再次如被霰弹惊飞的麻雀,扑棱着翅膀,一闪而逝。
“英子小姐到这里这么长时间,我却迟迟抽不出时间来拜望,非常抱歉。”话语间,洪德全的那句“抱歉”,不带丝毫情感,透露着一种例行公事的冷漠与疏离。他的姿态,高高在上,宛如一位正在接见队伍凯旋的首长,挨个儿与队员握手,机械地重复着“辛苦了”的客套话。
“谢谢洪总。”胡英子略略挺直上身,微微欠身。
“英子小姐不但枪打得很好,还很有礼貌嘛。”洪德全自顾自地嘎嘎笑上两声,“怎么样,还习惯吗?缺什么东西,尽管说。”他伸手端起茶杯,揭起杯盖,用杯盖轻轻摩擦着杯沿。
“哼,你当然知道我最缺的是什么。”胡英子心中呢喃。
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波澜不惊,经过片刻的沉默后,缓缓吐出:“还好。”
猝然间,原本不知道藏在哪儿的狸花猫突然窜出,径直跃上茶几,弓起脊背,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洪德全。
洪德全显然被吓了一跳,不过,正如他自诩那般,确实拥有不凡的“静气”。即便突发意外,他依然能稳稳地持住手中的茶杯,那茶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束缚,一滴未洒。
胡英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本能地一跃而起,伸手去抓那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
狸花猫“呜”的一声怪叫,敏捷地跳下茶几,消失在沙发背后。
“你的猫?”洪德全稳稳地搁下茶杯。
“屋子里的猫。”胡英子坐下,深吸一口气,思考了三秒后才回答。
“你不会告诉我,那是一只‘热铁皮屋顶上的猫吧?”联想到田纳西·威廉斯的着名戏剧,洪德全对自己的博学和幽默相当满意,再次自顾自地嘎嘎而笑。
“屋顶是水泥的,不热。”胡英子垂下眼帘。
特别推荐
洪德全的笑容在嘴角凝固,他想,真是个没读过书的傻丫头。“我会叫他们给你送一些书过来,闲暇之余,应该多读书。”
胡英子眉头紧锁,直言不讳道:"一读书,我就脑壳痛。”
洪德全轻轻摇头,有些遗憾地想着,这丫头不仅仅是缺乏阅读,简直就是个白痴。
理花猫跃上单人沙发的靠背,站在胡英子的左肩后方,依然盯着洪德全。
洪德全微笑着起身,伸出右手,试图抚摸狸花猫。胡英子的心再次揪紧,生怕猫一巴掌扇上洪德全的手背,留下几道渗血的爪痕。她努力地端坐不动,还好,猫“呜”的一声,返身跳下沙发靠背。
这次,猫是真的消失了,胡英子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长气。
洪德全抚摸狸花猫的右手落空,于是轻轻地落到胡英子的肩膀上,一拍而逝。
胡英子没有任何肢体反应,仿佛只是一只苍蝇落到肩上,无须挥手驱赶,苍蝇已然飞走。
“你的猫叫什么名字?”洪德全再次落座,散淡发问。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小猫小狗,乃至每一个人,都是洪总您的。我有什么资格为您的猫命名?”胡英子在心里对自己说。
“它没有名字,它就叫猫。”
胡英子的回答让洪德全有种恍惚感,他想,这丫头说话,忽而像个智障,忽而又似乎有着大智慧。
“哈哈,”洪德全轻笑,“有道理。猫就叫猫,这就像我们每一个人,其实并不需要名字。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而符号永远无法表达本质。”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