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盯住一张脸看的时候,会先看到他的整体,宴之峋不一样,他最先关注到的是对方的眼睛,从眼型到角膜和瞳孔,再到睫毛,无一忽视,而这也是他初印象打分的唯一标准。
有科学数据表明,眼部皮肤还是全身皮肤最薄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厚度大概只有0。33-0。36毫米,轻轻一划,或许就能落下一道细长的痕迹。
宴之峋曾经拿自己练过手,用消完毒的美工刀,在上眼皮、下眼睑部位分别隔开两个口子,力道稍重些,就能沁出血,在重力作用下,被拉扯成瘆人的血痕。
当他直视镜子里不堪的自己,心里会产生一种难以言述的畅快。
见到言笑的那一刻,他脑袋里却莫名蹦出一个念头:眼睛不是用来伤害的,它应该是用来被人疼爱的。
她眯眼笑的时候,眼角下勾,眼尾晕开两道柔美的线条,美到毫无攻击性。
无悲无喜时,瞳仁清透的仿佛你在回望她的时候,手中还掬着一抔盈盈秋水。
他就那样成了海角嶙峋的礁石,而她是浪花,扑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地漫过他,漫到他心上。
那是在大一下学期的某天夜里,他路过澄阳湖时,在凉亭边的草丛里,发现一道瘦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双手捧着一本书,额前绑着一个手电筒,光打在书上,怀里似乎还有一小盒泡芙。
他脚步顿住。
察觉到他的存在,女生僵硬地转过身,对上他的脸后,也愣住了,薄红瞬间爬上脸颊,好半会她才磕磕巴巴地说:“宿舍熄灯了,我来这复习。”
像在跟他解释。
他没搭腔,心里想的是,居然有人在死亡灯光下也能这么好看,就是脸色苍白过度,像鬼魅。
她又递过去一个泡芙,“你要来点吗?”
当时他笑出了声。
他生活的世界,人人都带着精致的假面,表面的恭维配合背后的挖苦嘲讽,是他们必备的日常。
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
人对于没见过的东西,轻而易举就能被勾起兴趣。
她迷茫又无措的反应,连同她嘴角的奶油,落在他眼里,意外的可爱。
自那天起,他的视线就再也没法从她眼睛上挪开,之后发生的种种事实证明,她的眼才是她身上最具欺骗性的东西,他就是那样被她营造出的或柔弱或欣喜或强势甩得团团转。
他最怕她的眼泪,掉个一滴,他心脏就会产生明显的刺痛感。
只要她对他说上一句情话,他就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双手奉上。
她一生气,冷着一张脸睨他,他就想把头埋进尘埃里。
当时他想他妈他可真是赔钱货,这辈子算栽在她手里了,可到最后她还是不要,甚至否定了他们自交往以来他对她所有的爱和付出。
他至今记得很清楚,分手那天她在电话里说的原话是:你连你自己都不爱,你又怎么去爱别人?宴之峋,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这双眼睛永远就只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我看你就这样一辈子活在自我欺骗里吧。
他不以为然。
交往期间,他确实做了些欺骗她的事情,比如他会在下雨天偷偷把伞藏进书包夹层,谎称自己没带,然后顺理成章地与她共用一把伞,感受肩膀互相摩擦的触感。
比如他会在过年阖家团圆的时候,偷偷溜出门,借口父母不在,去找一个人待在宿舍复习功课的她。他们会去开房,但什么都不做,看着无聊透顶的春晚,一起倒计时迎向新的一年。
曾让他无比心动的浪漫,没想到是她嗤之以鼻的无用功。
他到底是为了谁,才做出这种蠢事的?
可她居然诅咒他一辈子活在自欺欺人里,是不是太狠毒了?
……
长时间等不来回应,言文秀有些急了,更加拿捏不准他的态度,“小宴,你的意思呢?”
宴之峋收敛思绪,没怎么犹豫地说不行。
当然不行。
这事就没得商量。
他是来这破地方当个挂空职的闲散少爷的,给房东外孙当奶爸这事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宴之峋恢复到生人勿近的冷漠姿态,在一大一小殷切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并且将门锁上两圈。
二十分钟后,房门被敲响,言文秀的声音隔着一层厚重的门板传来:“小宴,我多做了份桂花圆子酒酿,放在你门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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