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五日的深夜,马德里阿尔瓦公爵府邸的门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他哼唧了两声,在床上打了个滚,就要接着睡过去,却听见门房外锻铁的大门传来了响亮的敲门声。
门房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点亮一盏马灯,披上睡袍走了出去。他看到一辆马车和几匹马正在大门外等着。
“是大人回来了。”领头的那个骑在马上的高大护卫放下自己的斗篷,给门房看了看自己的脸,“快把门打开。”
门房连忙拉开大门的插销,打开了大门。拉车的两匹马迈着小碎步,沿着环绕喷水池的石子路走了半圈,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宅邸的门前。
阿尔瓦公爵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走进了宅邸,过了约五分钟的时间,二楼的一间房子的窗户里亮起了淡黄色的烛光,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那烛光熄灭了,整座宅邸再次陷入黑暗当中。
第二天的午饭之后,昨天的那辆马车再次从公爵的大门前驶出。整座城市静悄悄的,此时正是西班牙人神圣不可侵犯的Siesta(午睡)时光,街道上一个人都看不到。毒辣的太阳照着满是尘土的道路,除了马车经过时引起的一阵气流之外,空气当中连一丝风也没有。道路两旁的树都垂着脑袋,它们的叶子在热气当中有气无力地轻轻抖动着。
阿尔瓦公爵的宅邸距离皇家城堡算不上太远,宫殿的门口一队站岗的卫兵正稀稀拉拉地穿过宫殿前面的广场。汗水从他们沾满了尘土的额头上一路流下去,在它们身后留下一道道黄褐色的沟壑。几只苍蝇在空中盘旋着,马车一在宫殿的门前停下,这些害虫就迫不及待地落在车顶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乘客,就仿佛阿尔瓦公爵是一块巨大的散发着臭味的腐肉一般。
满面愁色的宫廷总管在门厅里迎接阿尔瓦公爵,与公爵记忆中的样子相比,总管大人头顶上的头发更加稀少了。
“您总算是来了!”总管向前跨一步,拉住了公爵的手,“陛下每次醒来时都要问您的情况。”
“我不想让太多人看见。”阿尔瓦公爵隐晦地说道。
“那我们走小楼梯。”总管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当两个人登上楼梯时,阿尔瓦公爵将自己的脑袋轻轻朝着总管的方向偏了一偏,“陛下的情况如何了?”
总管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算不上太好……陛下的身体早已经被掏空了,无敌舰队的事情又给了他巨大的打击,医生们看上去也束手无策。”
公爵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看上去并没有多么吃惊,显然对如今的局面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
菲利普二世的房间门口平日里总是挤满了来碰运气试图让国王看到他们的贵族和官员,此时这些讨厌的飞虫已经被宫廷总管以打扰国王养病的理由赶走了,因此亲眼见到阿尔瓦公爵走进房间的,只有一直在门口站岗的两个侍卫。
西班牙国王仰面躺在床上,听到阿尔瓦公爵进来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公爵注意到了国王那青灰色的脸庞和变得有些蓬乱的胡子,平日里国王看上去就像是个苦行僧,而现在几乎已经变成在十字架上挂了三天的耶稣基督了。
“您好吗……阁下?”菲利普二世用胳膊撑住床,试图坐起身来,阿尔瓦公爵连忙快跑几步,扶住国王的后背。
“感谢陛下,我一切都好。”公爵往国王的后背放了个枕头,让菲利普二世靠在上面,而后朝国王行了个礼。
“可我不太好。”国王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两片砂纸在相互摩擦,“所以才要劳烦您大老远从尼德兰跑来这里。”
“为陛下服务是我的天职,我相信上帝保佑陛下,陛下一定能够逢凶化吉。”阿尔瓦公爵宽慰道。
国王再次做了他的标志性动作,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如果不是我对自己的情况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在这时候将您从尼德兰叫回来的。”菲利普二世咬了咬嘴唇上干枯的死皮,“如果我没搞错的话,那里的局势已经完蛋了。”
“尚可支持。”阿尔瓦公爵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不对国王说出残忍的真相,可尼德兰的局势怎是“尚可支持”这四个轻描淡写的字所能概括的呢!
自从无敌舰队覆灭以来,西班牙军队已经进行了数次大踏步的撤退,一直围困着的北尼德兰的布雷达要塞撤围了,原本用来作为入侵不列颠基地的安特卫普港被放弃,现在不列颠的旗帜已经在之前毁于大火的市政厅那残余的骨架上方飘扬。十五万大军在布鲁塞尔和列日之间的狭小区域当中猬集一团,试图自保,虽说尼德兰人还没有能力和佛兰德斯军团正面相抗,可不列颠人的远征军已经登陆,如果爱德华国王真的决定帮助尼德兰人收复剩下的一半国土,那么佛兰德斯军团的赢面恐怕也不是太大。
“我现在考虑的并不是尼德兰,而是西班牙。”菲利普二世出神地看向天花板,仿佛是在那里看到了前来接引他上天堂的天使长圣米迦勒。
“您之前曾经对我说过,您不认为我的儿子唐·卡洛斯是继承西班牙王位的合适人选。”突然,菲利普国王毫无征兆地看向阿尔瓦公爵,用平静的语调问出了一个令公爵浑身一颤的问题。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