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军营。
铁勇刚跟一群汉子从场上操练出来,虽说府城近来太平,不大可能真的有仗打,但既给了军饷,平常总要训练些,不过强度不大,铁勇做起来很是轻松,颇觉无趣。
什么时候能有仗打呢,铁勇默默在心里想,转瞬又觉很不厚道。
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他也有军饷拿,再再好不过了。
但既然从了军,到底有几分野望。
如今军营里的军汉主要分为两种,一种即是来混日子拿军饷,训练抽科打诨,平素最不正经,恨不得混到年纪归家。
另一种则是想着有朝一日上战场,届时上阵杀敌,升官发财也未可知。
铁勇私心里觉得自己是后者,可有时候又希望是前者。
时值年关,军营中众人无法归家,上官们体贴,在伙食上多有照料,只年节的气氛却不浓。
平常军中伙食勉强裹腹,实则粗糙不堪,刮嗓子的很,今日却格外丰厚,特意煮的白粥馒头,听说晚上鸡鸭鱼肉俱全,虽说不能让所有人都吃个饱腹,可沾点荤腥也是好的。
铁勇大口大口吃过早饭,方才是他们最后一场操练,至此到初六再无操练任务,众人无事可做,便有那闲的去打牌赌博,喝酒玩乐。
铁勇从不掺和那些,回了十人合住的大同铺,用珍藏的一套旧笔墨,歪歪扭扭写起书信。
认字也是来到军营后特意学的,也是凑巧,十人间里竟有一个读书多年的书生,姓项名文的,家中穷的吃不上饭,爹娘一走,被兄嫂赶了出来,无处谋生,索性投了军营,依旧整日里郁郁不得志。
项文身体文弱不得劲,铁勇略帮衬了几回,对方就拿他当知心兄弟,平素总爱说些日后出息了如何如何的话,铁勇全没放在心上。
唯一的好处就是会了认字,可以自己写信回去,斗大的字自然是不好看的,铁勇本人却很是满意,否则,请军中文书总要抛费银钱,他舍不得。
年前媳妇生了个闺女,可惜他这个亲爹不在跟前,总觉得有几分愧对,逢春节独在军营,不免更加想念,也唯有写信回去能一解思念。
有了媳妇孩子,铁勇倒是不怎么想着去战场了,刀剑无言,他自己从小没娘,却不能让女儿没了爹,故而想着再在军营里攒些银子,谋了机会回家去,届时家中多上几亩田,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是顶好的事。
当然,他们怎么想其实也不重要,入了军营,没个年是出不去的,否则今日来明日走,军营成什么样。
书信写好,他珍惜的藏进属于自己的枕头下,均中每半月可寄一封信回去,年前他刚寄过,眼下还没到时候呢。
大通铺里各人东西混用,连衣服都可以随意换来换去,唯独一个枕头,被他塞了几封书信,平常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谁也不许碰。
东西刚收好,就见外面项文也进了来。
他奇怪道,“怎么没去热闹热闹。”
项文摇摇头,很是丧气,“无趣。”
大好的年节,其他人不是在玩乐,就是念着家中亲人,唯独他,爹娘在时一心读书不知疾苦,待得被兄嫂赶出来,方才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滋味,如今活着,无甚牵挂,更无甚亲友,也不知活个什么劲儿。
铁勇见他这般,思及自己的考虑,免不得劝上几句,“你手好歹紧些,攒些银子,三年后归家娶个媳妇,日后有妻有子,有什么不满足的。”
项文苦笑,“我这般四体不勤的,就是出去了,怕是也没法子养活一家老小。”
铁勇可看不惯他这模样,“只要肯干活,哪有养不活家人的。你操练也尽心些,以后出去不拘做活还是种田,总归有点资本。”
项文依旧提不起劲,他理想中的生活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绝不是这些粗鲁无礼的操练,只可惜,生不逢时,无人赏识。
见人接着长吁短叹,铁勇索性不再劝说,自己去外面伙房寻摸点活计。
别看同是从军,也有个三六九等,伙房里就经常有那不缺钱且手松的,还会请人帮他们干活,铁勇打小干惯了活,杀鸡宰羊都不在话下,是以时常能拿些工钱,充盈荷包。
干着干着,他又想起村中那个连襟,说起来,还是大娘的前未婚夫,如今年纪轻轻已是秀才,眼看着未来可期。
也不知大娘是为何选中了自己,现在要跟着自己吃苦受罪,若是宋家那位没中也就罢了,分不出好赖,可既然中了,他是万及不上人家的,倒是二娘以后有的是福可享。
“唉。”铁勇手下拔着鸡毛,免不得为大娘可惜。
他虽然面上不说,可其实心中一直打鼓,为何大娘会毁了周家那门亲事,改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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