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印了无数的狗爪印被风刮得面目全非。
小山伸手挠了挠狗子的下巴,从兜里掏出一小袋肉干,远远地抛出去让它接住。
几次之后狗狗就又被他赶走了。
孟摇光瞳孔里机械地映着德牧的背影以及远处的海面,直到小山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都还没能从那句话里回神。
“我也说不清我哥是怎样的人,虽然我们每天都见面,但他对我来说其实有点神秘——从我记事开始,他就每天都花大半的时间泡在山里,经常到天黑才会带着猎物或者一大捆柴火回家,不过大概因为他是第一个儿子,我爸和爷奶都对他特别好,肉都让他先吃,攒下来的钱也都准备用来给他买媳妇儿……不过,没能等到他能结婚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
“那天我正在河边抓鱼,突然有人跑过来告诉我家里出事了。”
小山的声音里混合着风吹砂砾的沙沙声,于是连同内容也变得厚重和渺远起来。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只看到满地的血——从屋子里到屋子外,就像有人在那里杀了好几头猪一样,到处都血淋淋的,墙壁上甚至还有很深的刀痕和一些碎肉。”
“我的爷爷奶奶分别躺在床上和门口,身上几乎没一块完整的地方,而我爸面朝下倒在篱笆前,他看起来是想逃出去,可他的腿被生生砍断了,整个背部几乎被砍碎……”
小山口中吐出血腥的字句,他的表情却依旧冰冷而麻木,一点波动都没有,“而我哥就坐在角落的凳子上,他脸上都是被溅上去的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试图阻止过,但他身上毫发无伤——我妈跳过了他,只杀死了我爸和爷爷奶奶,然后就逃跑了。”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眼神——他原本以为早就遗忘的画面。
仿佛连这片蛮荒天地都血淋淋的世界里,十六岁的少年坐在土屋外的角落里,面对着满地亲人的尸体像是在发呆。
可当他听见男孩崩溃的嚎啕却很快就于嘈杂中抬起头来,一双于斑驳血色中看来的眼睛黑漆漆的,仿佛带着重于千钧的沉默。
看着被大人带到面前的弟弟,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抬起一双溅了血点的眼睛看向村长:“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但方向是往村外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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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都没人知道我妈到底花了多长的时间去磨断那条铁链,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就像我也至今都不知道,我哥哥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暗蓝的海水卷上沙滩,又带着被冲上岸的螃蟹退了回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小山继续说:“——我原本以为比起从不搭理我们的妈妈,他肯定更加亲近对他很好的爸爸和爷爷奶奶,所以在目睹了那样的场面后,他一定会巴不得村民立刻把妈妈抓回来——可是等我哭完之后,天黑了,村民们还在往村外找人的时候,我哥带着我进了山。”
“他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妈妈——我当时还以为是妈妈碰巧找到了那么个隐蔽又不为人知的山洞,可后来长大后我才想明白,应该就是我哥带她去的,他每天泡在山里,漫山遍野地打猎,村子里不会有比他更了解那座大山的人了。”
“那是我最不理解我哥,却也好像是我这辈子最接近我哥的时候。”
小山的声音像是下意识地放低了。
他略带点沙哑的嗓音轻飘飘的,仿佛要化作一阵轻烟、化作一捧细沙,随着远去的海风一路追溯,融进那片藏在阴云中的往事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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