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在经历了一个王朝末年的各种动荡和混乱之后,大多数百姓庶民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成为了他乡的难民,经常会使得下一个新建立的王朝不能准确地掌握自己御下王土上的户籍和人口。
会出现很多百姓逃亡隐匿、不愿意将自己的户籍上报的情况。
因为自己的户籍若是不在政府管辖之内的话,他们虽然分不到土地,但是也意味着他们可以不用承担种种的赋税和徭役,可以减轻自己的负担。
是而很多统治者们开国之初,都会大力推行“括户”和“实田”的政策,重新统计全国的人口和田亩,让这些被纳入自己统治之下的百姓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臣民”,为他的王朝耕种交税云云。
早在龙徽元年,梁立烜就已经下令进行过一次括户了。
作为交换的条件,官家当然不能只讲义务不讲权利,你叫百姓把户籍人口上报上来,倘若只是为了让他们给你纳税的话,谁会搭理你?
开国之初,邺帝的法令是这样的,凡是逃亡的、没有土地和户籍的人丁,若是主动向官府申报自己阖家的人口,为自己在大邺王朝领取一份新的户籍,那么官家就会按照他们全家人口的多少给他们重新分配一块土地,免除他们多少多少年的赋税,给他们喘息和缓和的时间。
次一等的,对于那些不主动上报、但是后来被官府自己查出来的人户,分给他们的土地就会比主动上报的人家少一等。
因此在龙徽元年到龙徽三年的这段时间里,皇帝重新得到了足足八百万户的人口。
但是梁立烜自己心知肚明的是,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会有很多的漏网之鱼不愿意上报户口。
比如说,还有一些百姓他们更愿意去做地方豪强之家的佃农,寻求豪强们的庇佑;比如说,有的百姓,他们一家人并不需要什么官家分给的土地,因为他们本来也不靠土地养活自己,他们是做手艺生意的商人等等。
那时候梁立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为立国之初,他暂且还腾不出手来料理那些豪强之家,暂时——暂时也就由他们去了。
然而今年今日,皇帝再度下达了十分严厉的“括户之法”。
他诏曰,三月之内,不愿意将自己的户籍上报官府的,事后一经查出,子孙后代皆没为官奴。
他鼓励邻里百姓积极告发那些隐匿自己户口的人,只要告发成功,这些没有户籍的人成为官奴之后,他们原有的土地就会分给告发者。
后来,皇帝又重新在全国各地搜罗出了近一百万户的人口。然而他查遍天下,最终也没能找出一户可疑的人家,看着像是赵观柔在外面重嫁的丈夫和所生的儿子。
——不过这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吩咐下去了这些事情之后,梁立烜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这间屋内转了许久。
嘉合居虽然多年不曾住人,但是梁立烜一直都有命从前梁府那些他信得过的老媪们留在此处日日打扫,所以屋内就连一片落灰的地方都没有,一切都是那样的干净整洁。
就像这间院子的男女主人一直在这里生活着一样。
梁立烜忽地随手翻开了内室的一只抽屉,瞥见里头放着的一本厚厚的账本。
他的眼睛忽然就被刺痛了一下,酸涩地几乎想要落泪。
方才,就是赵观柔当着他的面,亲口告诉他她再嫁生子的事情,他都强忍着没有真的哭了出来。
然偏偏就在他这样压抑着情绪的时候,让他看到了这本账本。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账本,而是一份聘礼和嫁妆单子,因为将这两份东西合在了一起,实在是颇有些厚度,所以干脆做成了账本的样子,翻看起来更加方便。
就连账本所用的纸张都是当时最贵最好的纸,封面的是喜庆的撒着金花的朱纸,那红色至今都不曾褪色。
梁立烜将这本账本握在手中,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不住发颤。
——这是当年他娶观柔的时候,亲自为观柔所准备的聘礼和嫁妆单子。
是了,观柔的嫁妆也是他亲手准备的。
赵将军夫妇去的早,虽然留下了些产业,郭顺玫那时也说就将这些作为观柔的嫁妆,也是足够了的。
但是梁立烜偏觉得还不够。
观柔是他亲自养大的毕生挚爱,是他的至宝。
她要嫁人,不仅聘礼得给的足足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就连她的嫁妆也不能逊色于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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