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日,皇帝的大中殿内每间宫殿内都放着数盏盛满了冰块的冰鉴,丝丝地散发着令人舒适的凉意。
赵观柔在大中殿的一间偏殿中醒来时,陪她女儿东月用完早膳的薛兰信也才刚刚离开。
观柔的意识迷迷糊糊中开始回笼,只觉得身下一片坚硬冰冷,而昨夜自己睡下时,明明枕着的是柔软的绣枕。
脑海中有片刻的晕眩阵痛,观柔在混沌中狠下心来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鲜血的味道让她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以手撑着地面让自己爬了起来,抬眼望去时,发觉自己方才正躺在一间装饰极为内敛清朴的奢华宫殿内——这宫殿内的许多规制早就超越了一般的王侯公卿可以使用的范围了。
她暂且还不明白从她昨夜在昌仪宫的永章殿内睡下到现在醒来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
身上穿着的却是昨夜睡前时所着的寝衣。不过还好,衣服看上去是完好的,并没有被别人碰过。
未知的恐惧感让赵观柔心跳如雷,脑中不断盘算着自己是为什么好端端地在睡梦中被人弄来了这个地方,又开始思索着逃离的方法。
观柔拢了拢自己的衣领,还不等她想出下一步的反应,身后的殿门忽然吱呀一声地开了。
方才她是背对着殿门的,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来人是谁。
她咬了咬牙准备回头,身后之人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观柔……”
“是你么?是你回来我身边了?”
那个人的气息猛然靠近她,而后将她一把死死搂在了怀中,力气之大,让赵观柔根本就无法挣脱。
“观柔,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可惜这道理他明白得太迟了。
梁立烜!
这是梁立烜的声音。
她太熟悉这个人了。可是梁立烜现在为什么会来见她?难道是自己那日在牡丹园中偷偷看到他和东月的事情,被他发现了?
观柔强迫自己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中找回理智,她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她不再是出身北地的赵氏女君、幽州侯夫人,她只是南地而来的一个小小秀女,是没有多少接触过外男的闺阁女子,她不应该有那样多的见识,也不应该有赵女君该有的临危不乱、从容自若。
她现在应该表现得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正常少女。
于是赵观柔惊呼了声,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还故意装作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训斥他:“你是谁!你岂敢动我?我是江都来的秀女,是天子陛下的女人,你敢碰我,就不怕陛下诛你九族吗!”
梁立烜随后似乎被她这话唤回了些许神智,猛然一把推开了她,然后又扣着她的肩膀将她翻了个身,让她面对着自己。
他死死地盯着赵观柔的脸,让赵观柔猝不及防地和他四目相对。
这也是自龙徽元年正月那日的分别之后,他们时隔数年的第一次两两相望。
五年多的岁月里,他看上去真的沧桑了不少,发间也有了些许银霜,就连他的那双眼睛,也隐隐透露着疲倦的意思。
当年赵观柔还在他身边做他妻子的时候,梁立烜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色。
他似乎永远都是那般不知疲倦,永远精力充沛,就算是在外面行军赶路三天三夜不合眼休息也依然丝毫不影响他的斗志。
然,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虽然沧桑之意难掩,可是身上极重的威严压迫之意,还是很容易就将人压住的。
观柔察觉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大约是喝多了酒,神智不清,所以迷迷糊糊之间将自己当成了从前的那个赵观柔了。
“观柔。”
他还是这般唤她,眼神中近乎有些痴迷眷恋地望着她。
这样的眼神,像极了当年他刚将她娶回来,夫妻浓情蜜意的时候。
可惜这段婚姻的最后那几年里,因为夫妻关系的疏远,因为那一个又一个美丽鲜活的女人被他娶回家中,他渐渐也开始厌倦了她,便很少再这样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了。
赵观柔心中不为所动,拼命甩开了他的手,仍是大声道:“你是谁,为什么将我带到这里来?我是江都来的秀女,是陛下、陛下的女人,你凭什么敢这样对我?”
尖声厉气,眸中尽是未曾经历过世事的天真和惶恐,和从前那个清婉而又坚韧从容的女人一点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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