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州是她们前往洛阳之前的最后一站了。
下一站,皇都洛阳。
那秀女蹭在赵观柔身边低声说道:“我阿娘就是宋州人,前年我还陪阿娘回过一次外祖家。每每回宋州时总会借住在这驿站里,所以我和这里的人还算熟悉。”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概因今日晚间的膳菜一口荤腥都没有,她便偷偷溜出去想找驿站一位熟识的老妈妈要点东西填填肚子,那老妈妈很是爽快地给她拿来了半只烧鸡,说是今晚上新上任的宋州刺史柴子奇柴大人也到了这里,宋州的地方官员正在驿站里为他设宴接风洗尘,所以备了大量酒肉。
她如此一说,观柔心中也明白了些。难怪她说这宋州的驿站怎么如此热闹,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外面似乎停驻了不少的马车。
不过,柴子奇人虽没死,境遇却委实算不上有多好。
当年追随着梁立烜打江山的人,许多人立下的功绩尚且没有柴子奇大,也早就位列公侯了,而柴子奇这样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竟然混到如今还只是个州郡刺史。
看来当年的事情在梁立烜心中还是有影响的,就如他厌弃了赵观柔一般,他也同样厌弃了这个功臣宿将柴子奇。
那位秀女洗完衣裳后就先回去了,观柔一个人站在小院里凝神许久。
倘若能见到柴子奇一面,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柴子奇这个人平素虽沉默寡言,像个石头墩子似的半天冒不出一句话来,但是至少在当年,他还是对她忠心耿耿的。
然而如今的她已不再是那个幽州侯夫人了,她是江都赵氏女,一个身份小得不能再小的秀女。她拿什么让柴子奇相信自己?
如果她同柴子奇表明自己死而重生的事情,也许柴子奇会相信她的身份,但是更危险的事情还在后面:假如柴子奇已经不再忠心于她,转手将她卖了,她又该如何?
晾完自己的衣服后,观柔回到自己的房间,和与自己同住的宋嫄华说她有些头晕烦闷,想在外面转一转,或许会晚些回来,让她不必在意,要是有人过来的话,也以出恭如厕的借口帮她搪塞过去。
宋嫄华当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夜明月当空,分外的皎洁明亮,清辉洒满堂院。
观柔仰首望着天上圆月,心中不禁又有些抽痛了起来。这样好的月夜,让她又想起了当年在幽州城楼上的那一晚了。
梁立烜握着她的手,同她城楼漫步,共赏星月。
她说她要给自己日后的女儿取名为东月。
他温柔地应了下来,还说,日后他们有了女儿,他一定会将他们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宠爱一生,不让女儿受半分的委屈。
——不过这些都遥远的像是前世的事情了。
宋州的驿站不算小,内里套着层层院落,观柔并不是抱着要去寻柴子奇的目的出来的,她今夜是真的烦闷,无非是出来散一散心罢了。
然当她走着走着推开一条稍显废弃连廊里的小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
“女君?”
“女君,是您么?您还活着是吗?”
观柔咬了咬唇,缓缓转过了身来。
这一片地方是无人居住的,在整个驿站中处于一种荒芜的状态,院中杂草横生,看上去格外的荒凉。
他身着玄色常袍,立于一片近人膝长的荒芜杂草之中,离她大约有数十步的距离,正死死地盯着她的身影。
从前梁立烜麾下的那些属官里,所有人都唤她夫人,赵夫人,幽州侯夫人,只有柴子奇一个人坚持叫她女君。
听到这个称呼时,赵观柔便反应过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没想到还真能有这样的巧事,就让她遇见了柴子奇。
月光的照耀下,观柔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他的样子。
一别五年多不见,他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也没了当年那个身形魁梧骁勇宿将的模样了,反倒清瘦憔悴地像是个中年不得志的潦倒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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