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时,沐桑桑才从惊悸中慢慢安定下来。
虽然她没有把那些古怪的梦的前因后果都告诉赵恒,但她那么惊慌那么害怕,赵恒自然也是认真的,很快便去安排了人手盯紧赵长乐,以防万一。
只是,她梦见的是赵长乐下降那天发生的事,沐桑桑左思右想,始终悬着一颗心,等那一天,一定要严加防备,绝不能让梦里的事发生。
然而她又忍不住猜想,假如赵长乐真存了这个心思,就算防得了一时,难道能防备一世?梦里赵长乐是问了赵恒一句话后跳下去的,她问的是什么话?
可接下来的几天里,赵长乐异常安静,初棠殿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初九日一早,赵长乐到大正殿辞行,正式出宫,搬去公主府。
赵恒与沐桑桑并肩坐着,沉声道:“云昭远已经上了折子请期,钦天监看过日子,一月初八宜婚嫁,便是那天吧。”
赵长乐笑了下,道:“随便吧,哥哥不就是想早点把我撵出去吗?一月初八,倒也不算太快,还有一个月呢。”
赵恒脸色便有些不虞,沐桑桑忙向他递了个眼色,赵恒压着不快,慢慢说道:“嫁人后不比在家,你的性子还是收敛一些吧。云昭远就算脾气再好,但也不是木头人,夫妻之道有忍有让,互相包涵,你若是一味折辱他,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赵长乐又笑了下,声音尖锐起来:“就跟哥哥一样,对吧?当年没有一件事不听我的,时间久了哥哥厌烦了,我就成了没人要的破烂,急不可耐地要撵我走。”
沐桑桑眼看着赵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只不过当着她的面不想发作罢了,她忙道:“我跟陛下商量过了,一月初七日公主回宫,暂且在初棠殿歇一宿,等初八日便从宫里出嫁,陛下亲自给公主送亲。”
赵恒只有这一个妹妹,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要给足了赵长乐面子。
赵长乐心中一喜,不由得去看赵恒,却见他依旧绷着脸十分淡漠,那点欢喜顿时消失,赵长乐冷哼一声,忍不住向沐桑桑说道:“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别看我哥现在宠着你,可当初我哥对我,只可能比现在对你更好。刚才他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等他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只要你稍稍不如他的意,他照样弃你如同敝履!”
沐桑桑还没来得及说话,赵恒已经暴怒,低喝一声道:“滚出去!”
赵长乐笑起来,也并不分辩,转身就走。
沐桑桑被赵恒的怒喝声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就见他嘴唇抿得紧紧的,黑眸中怒气勃发,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令人生畏。
但沐桑桑不是怕,而是担忧。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动怒,忙倒了一盅温水送到他唇边,柔声道:“陛下先喝口水。”
赵恒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跟着接过茶盅捏在手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
沐桑桑松了口气,忙道:“公主的嫁妆单子已经拟出来了,陛下要不要看一看?”
赵恒揉着眉心,低声道:“你看着办就行,我不看了。”
“也好。”沐桑桑道,“我查了之前的旧例,又比着增添了几样,云尚宫应该更清楚公主的喜好,到时候让她也看看,帮着参详参详。”
赵恒叹口气,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是我不好,不该拉着你一起的,无端让你也受场气。”
沐桑桑笑着说道:“陛下说哪里话?有陛下给我撑腰,谁敢让我受气。”
这句话似是触动了赵恒,眉头不觉便蹙紧了,跟着携了她的手到寝间去,与她挨着肩在榻上坐下,低声道:“长乐从前并不是这样,当初在长平时,她很乖巧,很听话……”
沐桑桑安静地听着,
赵恒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苦涩:“后来宫中巨变,我们逃去并州的路上她受了伤,很重的伤,差点没救回来。她养伤足足养了两年多,到底还是伤了根本。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都怪我,我那时什么也做不到……”
赵恒没再说下去,只是坐着,似乎陷入了沉思。沐桑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消沉的模样,她不再追问,只伸出胳膊揽住他,像平时他安慰自己一样,轻轻拍着他。
赵恒靠着她静静坐了一会儿,眉头一点点舒展开了,许久,他伸手圈住她,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的,我们永远在一处。”
沐桑桑怔了一下,才想起他这话应该是针对赵长乐那句“弃你如同敝履”说的,心里一阵暖,她向他怀里窝了窝,低声道:“我知道的。”
赵恒将她搂紧了些,慢慢露出了笑容。
午后赵恒去御书房处理政务,沐桑桑亲手做好了调理脾胃的羹汤,令宫女用食盒提着一起往御书房去送,将要到时,却见云增正从里面走出来,抬头看见是她,便行了一礼,避在道边。
两人从来没有正式见过面,但沐桑桑曾经躲在屏风后看过他,她心里一边猜度着云增是如何认出她的,一边微微向他颔首示意,道:“云相好。”
云增在她经过的时候出了声:“殿下,沐太后已与赵庶人联手向天下发出檄文,将要发兵征讨长平,陛下此时正在筹划军备,大约是不方便见殿下的。”
沐桑桑吃了一惊,太后与赵启联手了?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她踌躇了一下,欲待再过去,云增已经说了他此时不方便,欲待不去,人已经走到这里了,肯定是瞒不过他,若这时候突然走了,又无端让他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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