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注意到你的地方,这就叫思退;退了下来就有了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儿错了,往后该怎么做,这就叫思变。我再教你武官们说的那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看我大明朝的气数,这皇上迟早有一天是要亲政的,到了那一天你才真是个死呢。我现在以皇上的名义,派你到信阳县去作知县,你要夹着尾巴,真正让河南布政使府里的人重新看待你,如果真有皇上亲政的那一天,为师这条老命还得靠你。”
“你的性子太急,以后一定要改改。我知道你看不惯很多事情,看不惯没有什么,放在心里就好,但千万别表露出来。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样。你要慢慢的看,仔细的想,不要只看黄河水浊,也要看见长江水清!长江在流,黄河也在流。长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黄河之水也灌溉了数省两岸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能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这就是让你不能太过固执,千万要记在心里!”
万历十年农历六月二十日,恩师病逝,从此家破人亡。
秦密回忆起恩师的音容笑貌,不由得悲从心起,从那一天开始,他收敛锋芒,谨言慎行,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了现在。
第十一章
秦密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痛失恩师的痛苦中。尤其是当张居正的名声被彻底搞臭,家人死的死逃的逃的时候,他更是痛恨自己,为何这么晚才真正明白,恩师的良苦用心。原来恩师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恩师为之付出毕生鲜血和努力的改革大业啊!恩师是在为自己留下最后的一点希望的种子啊!记得当他拜离恩师之前,恩师曾让他留下一首诗,作为保存和留恋,而自己却信心百倍地说不用,仅仅是口述了一首,得到了恩师的高度评价,秦密永远记得那首诗,永远记得恩师那高兴的面容:
恩师大声叫好,喊道这才是年轻人的朝气,这是年轻人的冲劲。此诗可谓是道尽男儿壮志雄心!万万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与恩师的诀别。恩师病逝后,秦密曾派心腹密访京城,试着保护恩师最后的血脉。但是却被破坏的如此彻底,如此惨痛!从那以后,秦密一改自己锋芒毕露的习惯,强硬地改变自己的性格,当王德才当上县丞,在下面为非作歹的时候,他不吭声;当矿税官危害县里的时候,他大声为朝廷叫好;当恩师死后被那些人搞得身败名裂的时候,他主动上书支持……泪没有流在脸上,而是流在心里,滴成了淋淋的鲜血!
天子急诏征衣甲,书生掷笔定江淮。
欲师管晏帝王佐,难料变故接踵来。
独木怎堪万栋朽,一身荣辱看兴衰!
秦密违背了恩师的教导,违背了做人的准则,甚至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他只有一个想法,他要争取一切的机会掌权握势,一定要完成恩师未竟的事业,一定要完成自己一生的梦想。但是沉沉的黑夜,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一遍遍地问自己:我到底能做到吗,我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以后我的下场会不会比恩师更惨?不过一次次恩师出现在他的梦里,在支持着他,鼓舞着他,激励着他!
就像这次小囡出事,他一直在犹豫不决:是继续潜伏下去,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还是借此时机主动出击,把王德才一整到底?秦密总是觉得,似乎已经到了摊牌的时机,但是他手里掌握的东西还是太少,太少,不足以把王德才斗垮。所以现在还是暂时不能动,还是得静观其变。
“那边的朋友,既然来了不如见面一叙,喝点小酒解解渴也好啊!”秦密端起酒杯,小小地酌了一口,悠悠地对着院外的树林里说道。
“堂尊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啊,看来我的隐藏还是不够好啊!”大汉打着哈哈,从树丛中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旁若无人地坐在了桌子前。
“不愧是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啊!阁下的隐藏已经很不错了,只是今晚为何会如此有雅兴,来陋室小坐?”秦密不动声色地又小小酌了一口酒。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那个姓朱的小子身边竟有如此锦衣卫高手,看来那小子也并非是什么郎中,定然是京城哪个不知名的小王爷。只是他们来这里作甚?自己这里有什么值得他们关注的?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张居正的首席高徒?不可能啊,自己当初来到信阳县之前就高调宣布反对张居正,和张居正决裂了。
“堂尊大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次朱一刀的事情您也知道了,不知道大人有何打算?”大汉一口干完了杯里的酒,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密。
“这件事情我也很矛盾啊。那王德才毕竟是本县的县丞,朱公子毕竟也没有什么损失,我看还是以和为贵吧!斗来斗去,毕竟还是一刀兄弟吃亏不是?”秦密还是丝毫不露口风。
“堂尊大人还是少虑了,不知道可愿听我一言?”大汉轻轻笑道。
“阁下请说便是。”
“堂尊大人,我如果没猜错,那王德才欲取知县而代之似乎不是一两天了吧?王德才的老丈人,信阳府同知马志飞马大人,好像也对堂尊不满已久了?还有,秦大人的恩师,似乎就是闻名几朝的张居正张大人吧?”
秦密这些年早就练就了一番稳坐钓鱼台:“那又怎么样?”
“若是张居正大人还在世,知道他的高足于如此好的翻盘机会却轻易放过,不知会不会大骂堂尊有辱师尊呢??”大汉还在刺激着秦密。
果然,秦密腾地站了起来,冷冷道:“阁下羞辱于我也就罢了,为何要一再辱及恩师?我自知对不住恩师,因政见不合,有负于恩师的教导,但阁下似乎并没有必要一再侮辱逝者吧?!”
“堂尊大人,王德才的儿子被废,他心急气恼之下定然会大动干戈,就算是大人您并不出售干涉,不知道收拾了朱一刀之后,下一个被收拾的会是谁?唇亡齿寒哪堂尊大人!”
秦密霍然一惊!确实,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很懂得,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王德才收拾朱一刀,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是在试探自己的反应,只要自己不管不问一幅不堪的姿态,哪朱一刀死后,下一个必定是自己!要知道这信阳县衙大部分都是他王德才的人!随便一个借口就可以轻松地把自己弄掉。想到这他更是满心疑惑。没道理啊。锦衣卫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的来帮助我,他们到底想从我这里要些什么?
大汉仿佛看透了秦密心中所想:“堂尊大人,我只要朱公子平安无事,您只要您的位置平安无事,大家各得各的好处。谁也不会吃亏。”
秦密思索半响,死死盯住大汉:“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汉笑了:“我叫沈云。家父名讳,沈炼。”
沈炼沈大人???秦密大惊!沈炼是什么人他可是一清二楚!那个时候,张居正为沈炼的死痛心疾首,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而捶胸顿足,不止一次在秦密的面前说,他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办法保住沈炼沈大人。但是沈炼的后人除了大儿子病死,次子被杖毙,并没有什么直系后人了啊!
“再告诉堂尊大人,我,沈云,就是那个被杖毙的次子。家父临行前,已经悄悄地把我转移了。”大汉把那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简单地告诉了秦密。
秦密今晚是一惊再惊,没想到锦衣卫会来找自己,没想到居然是帮自己,更没想到来者竟是忠良之后!稍稍稳定下情绪,秦密向大汉一躬到底:“原来是忠良之后,请代令尊受秦某一拜!”
大汉赶紧站了起来,扶起了秦密:“堂尊大人客气了。说来我也是惭愧,没有重振沈家的河山。”
“沈兄这话就说的过了!”秦密正色道,“我想沈大人处心积虑地让您远走他乡,目的就是为了为沈家留下血脉,就算是不能重振家族,也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只有这样沈大人才不会白死!”
大汉唏嘘不已。看来父亲大人的正直还是有大臣理解和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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