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和小叶在外间交谈,里间的顾夏也悄然睁开了眼睛,她正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张纸,身前散落着一只解开的荷包和几张不知面额的银票。
屋内没有燃灯,很暗,为了看清纸上的字,顾夏将信纸拿得很近,细细读着。
良久,顾夏放下宣纸,抬起的一双眸子清亮若水,神色一片坦然,完全没有方才在人前时的惊惶。
惊惶什么呢?
她本就没有指望得到苏御的宠爱,对方若能因此厌弃她,再好不过。
至于顾盼……
顾夏看着手中的信纸,凉凉笑了起来,会有人将自己方才的惊慌害怕告诉她的,一个胆小如鼠的庶妹,哪里又值得她冒险动手?
比起这些,顾夏更在意信上的内容,一切果真如她所料,她又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几年的感情竟不比财帛动人心。
顾夏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但也仅此而已,她并不伤心,连情绪都不曾起伏。
许是自小经历的缘故,顾夏从不对任何人或事,抱过大的期望。
没有期望,自然不会感到失望。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放弃。
外头似乎是起风了,房前的几株香樟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轻雷殷殷,瞧着像是要下大雨。
顾夏小心地收起信纸,与银票一起重新放回荷包。小叶她们就在外间,随时可能进来,只能日后再寻机会将这信纸处理掉了。
将荷包握在掌心,顾夏重新躺回床上,目光落在虚空中的一点。
其实也不能怪别人舍弃她,善意从来都是有代价的,她未曾给过身边人好处,又凭什么要求别人死心塌地地待她?
不,不对,也并非所有人都会选择放弃她。
至少她还有阿娘,阿娘会永远站在她这边。
这么想着,顾夏紧紧攥住手中的荷包。
潺潺雨声传来,真的下雨了。伴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顾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武德八年深秋的一个夜晚,那一年她才六岁。
亲眼目睹堂姐惨死的顾夏当天夜里就发起了烧,陷入昏迷的她断断续续呢喃了整一夜。
当顾夏睁眼醒来,发现身边坐着她的姨娘裴氏,还有破碎的瓷器和她贴身婢女香莲的尸体。
彼时裴氏红肿着双眼,颤抖着将她抱进怀里,一声声地嘱咐她以后莫再顽皮,莫要轻信他人,便是朝夕相处的人也不例外,今日之后姨娘再也不是你的姨娘了。
顾夏不懂,直到裴姨娘哭够后起身,走至屋子中间发出撕心裂肺地尖叫。
哗啦啦的雨声里,顾夏听到阿娘疯狂的怒斥声。
她说。
“你这个扫把星,我生你养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生病!你不生病我就不会来看你,不来看你我就不会生气,不生气我就不会砸东西,不砸东西我就不会错手杀人,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的错!”
“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啊,我杀人了!啊——”
好奇赶来的婆子们见状,连忙去请顾云之和李清姿过来。
在顾云之的一番追问之下,裴姨娘才哭哭啼啼地道出原委,言她只是太过生气,怒砸花瓶时不慎将花瓶砸到了香莲头上,才害的香莲当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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