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斋

第2章（第2页）

马齿苋确实可入药，清热利湿、解毒消肿，种子还有明目功效。但绣chun现在可没打算摘回去当糙药，而是炒菜吃。晚上她父亲回家。到时候入沸水焯一下，打两个ji蛋炒炒，就是一盘菜。他最爱吃了。正好赶上这时节肥厚多汁，口感最嫩，再过些天，就会变老了。

绣chun和村妇闲聊片刻，也采了满满两把野菜。回家后，先将今日用过的金针投入药房侧特设的一个锅里煮沸消毒，眼见日头有些西斜了，去院里收晒着的糙药，捏了下gān湿。

照这天气，再晒个两三天便好进行下一步pào制了。

绣chun收拾好糙药后，估摸着父亲也快回家了，便开始烧晚饭。自母亲去后，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她对这些家务事早练就得在行。饭在灶膛的里锅焖着，用外锅炒了个小葱茭白和蒜薹rou，又烧了条前几天养在缸子里的鲫鱼，接着准备炒马苋菜。去摸橱柜里放着的ji蛋时，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来前天已经吃光了。正埋怨自己粗心，忽然听见外头院里有人喊，忙压了灶里的火出去，看见村里的丁三艘手上提了个小竹篮站那儿，笑眯眯道：&ldo;绣chun，篮子里有几只我家母ji生的蛋，还有一包新炒的夏茶。夏茶糙，不值钱。只前回我记得听你提过，说能做红茶养胃，我便挑了叶最肥的一包，你别嫌弃。&rdo;说罢递了过来。

绣chun忙推辞，架不住丁三嫂的递送。最后她把篮子往地上一放，&ldo;绣chun，三嫂子不和你拉扯了，还赶着回去烧饭。&rdo;说罢转身匆匆而去。

村里人大病小病都找陈家父女医治，见他们不收钱，便送东西表答谢。这样的场面时常发生。丁三嫂转眼便跑了，绣chun只好朝她背影大声道了谢，提篮子进去。炒好ji蛋马齿苋装盘，又拿出特意打来的一壶上好老酒，放在热水中温着。见晚饭准备好了，打水回自己房里洗头洗澡。洗完了，换回女子打扮。穿了身凉快的青布夏衫，在屋里点了自制的熏蚊艾糙香后，便搬了条竹椅坐到门口，一边在晚风里晾着还没gān的长发，一边等着父亲回来。

她的父亲陈仲修，现在虽然是个守穷的乡间郎中，但出身其实却有些来历。哪怕是在远离上京的云水村这种小地方，说到京中的金药堂陈家，也是有人知道的。金药堂百年招牌，与京中另家季姓人所办的百味堂一道，为太医院供奉御药，陈家占大头。每年秋的河北祈州药市，四面八方药商云集，东货西易，却一直有个规矩，陈家人未到，药市不开盘。可见金药堂在行业里的地位。

陈家子嗣自上三代起便羸弱，一直单传。到了这一辈的陈振时，除了长女，终于得了陈伯康陈仲修一对孪生兄弟。陈伯康是长子，擅经营之道。陈仲修则天资聪颖，jg通药理。两兄弟关系也好。倘齐心掌着陈家的金药堂，祖业必定更上一层楼。偏陈仲修后来却在婚姻事上与自己的父亲起了冲突。当时老爷子替他相中了一门亲事，女方是珠宝世家，近族里又有做官的，不仅门当户对，而且这门联姻对家族也大有裨益，但陈仲修却执意要娶董芸娘为妻。

三十年前，还是先帝宣宗朝时，董芸娘的父亲董朗官任四品中书侍郎。在她十岁那年，朝廷出了桩蜀王谋逆案。董朗被政敌诬告牵涉其中，下狱冤死，继而抄家。她几经颠沛，后被卖入风月之地。年轻的陈仲修在一次应酬中，偶然结识了即将要被老鸨梳拢的芸娘，被她一曲琵琶所动。知她身世后，更是怜惜。二人渐成知音，互生qg愫。陈仲修后来便替她赎了身，决意娶她为妻。

陈家虽世代布衣，但在京中素有名望，不但时常出入达官贵人府第，祖上甚至因了所造灵药之功，被先帝赐了嘉匾。那块匾额一直高悬在金药堂的正堂墙上。这样的家世，陈老爷子又向来严厉古板，如何能容忍儿子娶一落入风尘的罪臣之女为妻？父子遂发生激烈矛盾。最后一次冲突时，盛怒之下的老爷子放话，倘若他执意娶那个女子，那便脱去陈家少爷的皮，往后他也再不认这个儿子。陈仲修竟真应他的话，把家业撒手丢给了兄长，带了芸娘便离家而去。几经飘零，最后落脚到了芸娘的祖地杭州。夫妻二人安贫乐道，在这里一停就是十数年，再也没回京城一步。

绣chun至今还记得自己的母亲。貌极美，才qg极高，xg子也极温柔。论容貌，自己不过继承了她七八分。至于才qg和xg子，那就完全不能比了。可惜她身子一向不大好。据说原本是不合宜要孩子的。但发现有了绣chun，想替丈夫留一点骨血，仍坚持生了下来。大约正是这样，这才加剧了她的病症。陈仲修虽有一手岐huáng绝技，面对自己妻子的病，却也回天无力，虽百般调理，到绣chun六岁时，她还是去了，自此剩父女俩相依为命，一直至今。

绣chun的头发晾gān了，随意编了条辫垂胸前。眼见天色渐暗，父亲还未回，等得有些心焦。正要去村口等，忽然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竹林侧的青石道上，定睛一看，正是父亲踏了夕光而归。心中一喜，急忙迎了上去，第一句便埋怨，&ldo;爹，怎不早些回？你腿脚不好，天色暗了，万一看不清路摔跤怎么办？&rdo;

几年前陈仲修外出上山采药，不慎跌了一跤，折断腿骨，养了大半年才好。绣chun此时还心有余悸。

陈仲修不过四十，两鬓却已略染白霜。头绾方巾，身披长衫，目光清炯，身形清瘦而挺拔。闻言哈哈笑道：&ldo;傻闺女，你爹又不是三岁孩童，哪里那么容易摔跤？这不是回了吗？&rdo;

绣chun帮他从肩上卸下身后背着的四方竹筐，揭开盖子看了眼，里面装满了糙药。

&ldo;这回你爹去大师父那里，不但喝到了上品毛尖，还在山上采了不少好药。上回跟你提过的紫珠叶、苎麻根，都是极好的止血良药……&rdo;

&ldo;知道啦‐‐明天我会收拾的。爹你先去冲个凉，水我已经给你放好了。然后咱们吃饭。我做了红烧鱼、葱茭白，还有你爱吃的马苋菜炒ji蛋。马苋菜可嫩了。ji蛋是丁三婶拿来的。哦对了，我还给你买了酒呢。只是不许你多喝，免得你又醉……&rdo;

绣chun亲昵地挽住父亲的手臂，嘀咕着和他并肩往屋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ldo;chun儿，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烧了这么多菜，居然还准许爹喝酒？&rdo;

陈仲修换了衣衫坐定，看到一桌平日难得吃到的好菜，边上还摆了壶酒，有点受宠若惊，忍不住问道。

绣chun道：&ldo;爹，你忘了？今天可是你的四十整寿！&rdo;

陈仲修一怔，这才记了起来，轻轻拍了下自己额头，&ldo;瞧爹这记xg……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记了！&rdo;

绣chun笑吟吟替他斟了杯酒，推到他面前。

陈仲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了下滋味后，叹息一声，&ldo;四十不惑。白驹过隙，晃眼便半辈子了。可惜你母亲不在了。倘若她如今还在，见你长成了大姑娘，该有多高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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