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团里领完功回来,胸前的大红花还没有摘下来,乔念朝就来到了猪圈,抱着老黑子流出了热泪。这一幕被团新闻干事拍成了一张照片,在军区报纸显著位置上登了出来,题目就叫:养猪倌和他的猪。
乔念朝也学着老兵赵小曼的样子,开始和那些猪说话了,赵老兵在的时候,他也说过,只不过那时是在心里。
傍晚的时候,猪们吃饱了,懒洋洋地趴在那里,睁着眼睛感激地望着乔念朝,乔念朝让它们得到了温饱。
乔念朝蹲在圈舍门前,望着那些猪,猪也望着他,他真的就有了倾诉的愿望。
他说:我今天跟你们在一起,不为啥,不蒸馒头,就为争(蒸)口气。我乔念朝不能让人给瞧扁了,你们说是不是?
猪轻声哼哼着。
他又说:我要是混不好,都没脸回家,那我乔念朝还算个什么人呢?方玮她瞧不起人,喂猪的怎么了,难道喂猪就不是个好兵了?她这是狗眼看人低,我要做出个样子来让她知道。
乔念朝似乎在发誓,也似乎是在自己给自己打气。他这么在心里说过了,心里轻松了许多,好受了许多。他这才理解了赵老兵。当年的赵老兵就是这么过了四年,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只能向猪倾诉,猪不会笑话他,只静静地在那儿听着。
这样诉说的时候,他就把猪当成了朋友,每日这么交流着,他给那些猪都起了名字,那头黑猪长得很本分,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他就叫它“老黑子”,那只花猪样子聪明伶俐,他就叫它为“花大姐”,还有那只白猪,他称它为“小白”……
每次给它们喂食的时候,他就吆喝着说:老黑子、花大姐、小白来吃饭了。
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纷纷地站起身来兴奋地望着他手里的泔水桶。猪吃食的时候,他也寸步不离,用手一下一下在它们身上抚摸着。
他有时也把猪从圈里放出来,让它们在空地上走一走,或者用刷子在它们身上刷着,猪就很受用的样子,一边哼哼着,一边闭上了眼睛。
他每天晚上都要去食堂里挑一担泔水,每次挑泔水的时候,都会看见案板上摆放着的剩馒头,他趁人不注意就揣几个馒头在怀里,有时炊事班的人看见了就问:晚饭没吃饱哇?
他就答:有点儿饿了。
炊事班的人就说:那边还有剩菜呢,要不盛一碗拿走?
他就说:有馒头就够了。
馒头自然不是他自己吃的,他坐在黑暗里,老黑子那头猪就走过来,以前他这么喂过老黑子两次,老黑子记住了,只要他站在那里,老黑子就走过来,他从怀里掏出馒头,一个又一个地塞到老黑子的嘴里。老黑子吃完了,感谢地呆望着他。
他就挥挥手说:没有了,回去睡觉吧。
老黑子似乎听懂了,摇着尾巴走了。
这一切,似乎成了他和老黑子之间的一个秘密,他为这份秘密兴奋着。有时,他一天没有给老黑子吃馒头,似乎就少了点儿什么,半夜躺在宿舍里,听着老黑子哼哼,他心里竟有些发空。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要想办法在食堂里拿点东西,有时没有馒头了,顺手拿个萝卜或土豆什么的,塞到老黑子嘴里,老黑子不管他给它什么,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吃起来香甜无比。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就觉得平淡的生活中多了份乐趣,隐隐地还多了份期盼,这份期盼是什么呢,他又说不清楚。老黑子,果然不负重望,它的身体长得很快,只两个月的工夫就大变了模样,体重比“花大姐”和“小白”多出来几十斤。望着眼前的老黑子他有了一种成就感,老黑子就是他的作品。
一晃,元旦就到了。按部队规定,元旦放假,要杀猪的。元巳的前两天,副连长背着手转悠到了猪圈。副连长冲着三头猪说:长得不错,都胖了。
乔念朝站在一旁,心里很难受。他知道副连长此次来是要挑一头猪杀掉。这大半年来,他和猪有了感情,它们一天天在他眼里长大,杀哪个他都心疼。
副连长看上了老黑子:这头黑猪腰肥体壮,要不先杀它吧。
他说:别,我看还是留在春节吧,春节放好几天假呢,老黑子还能吃上一阵子。
副连长点点头说:听你的,那就把那头花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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