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晏叹息一声,道:“是。”
千利紫石陡然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不,紫石誓死服侍少主,决不离开。”
小晏冷冷道:“你自幼生长在幽冥岛上,应该知道违抗岛主之命的后果。”
千利紫石呆呆的看了他一会,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少主人……”
小晏脸色一沉,道:“此话我已经出口,就决不会收回,你立刻离开。”
千利紫石重重的跪倒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失声痛哭起来。
小晏转过身不去看她。
浓浓黑暗中,只有清冷的水声和她轻轻哭泣的声音。
过了好久,千利紫石缓缓从船板上支撑起身体,哽咽道:“紫石自幼经老夫人抚养,恩重如山。少主人善良慈孝,待紫石名为主仆,实如兄妹,如今不仅狠心赶我离开,而且违抗老夫人的命令……这一切却不过,不过是为了这个陌生女子……难道……”
千利紫石抬起泪眼,嘶声道:“难道少主人也动了世俗情欲之念,竟然为了她,连一切都不顾了么?”
小晏猛然回头,喝道:“住口!”
这句话一出,三个人都同时一怔。
千利紫石呆呆的望着小晏,泪水如断线之珠,无声的落下。
小晏低头,轻轻咳嗽了几声,神色也有些黯然。
正是十三岁那一年,他打碎了母亲递过来的酒盏,而后将自己锁在卧室内,整整七天七夜。他发誓永远不再碰哪些罪恶的液体,发誓凭借自己的毅力,摆脱对鲜血的倚赖。
那是一段梦魇般的日子,记忆里只是大块的血红,他将床上的紫色幔帐拖到地上,一条条撕碎,指甲折断,紫檀木的地板也被划出道道深痕。黑色的长发披散,宛如一朵凋谢的墨色莲花,又被泪水濡湿——他的优雅,他的风仪,他的高贵,都被欲望与挣扎击得粉碎!然而,他始终不肯打开房门,接过那杯救命的鲜血。
第七天的早晨,他已经完全虚脱,房门突然开启,阳光是如此刺目,然而更刺目的是母亲的目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轻轻推了进来。
她就是紫石。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渔民的女儿,本来坐在海边织网,却被他的母亲虏走,作为供血的猎物。
那时候,她的眼神如此惶恐,宛如一只误入虎穴的小兽,四处张望着。但她很快发现,这座华丽而黑暗的屋子中不止她一个人。她试探的走近了两步,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她竟主动跑到他身边,扶起他,问他是不是病了。
他艰难的抬起头,长发瀑布般流泻到她纤细的手腕上,凌乱的发丝后,那双幽潭一般的眸子,仿佛比大海还要深,她顿时看的痴了。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目光只停驻在她脖侧,那条轻轻颤动的青色筋脉上。
尖利的呼叫声在黑暗中响起,直透过厚厚的房门,他的母亲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入。
阳光下尘埃飞扬,千利紫石似乎被重重的推开,跌倒在屋角,全身不住瑟缩,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而黑暗深处,小晏一点点抬起头,他竟狠狠的咬在自己的手腕上,鲜血顺着嘴角滴滴坠落,将他淡紫色的衣袖染得斑驳陆离。他原本美秀无双的面孔也因饥渴、疲劳而憔悴如纸,更沾染了点点血污。然而,他的目光却是如此空灵、深沉,绝决中还透露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悲悯——为了紫石,为了他自己,为这错乱的因缘本生。
他的母亲重重叹息了一声,将他扶起。
从此,岛上再没有了被虏来的少女,渔村中流传的吃人海怪的恐怖传说,也终会渐渐被人遗忘。唯有千利紫石不愿回家,她甘愿追随这个一见之下就永难忘怀的少年,一生一世。
此后的一月内,母亲几乎不眠不休,终于制造出了代替鲜血的药物。虽然这种药物只能减轻不到一半的痛苦,但已经能让他凭着毅力和不断增进的内力,在大多数时间中控制自己,依旧显得那么优雅从容,完美无缺。
直到又遇到了相思,另一滴青鸟血的继承者,将他苦苦压抑多年的嗜血之欲完全唤醒。
小晏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过去和现在,落在紫石和相思身上,他似乎有些后悔,又似乎一个从未动过怒的人突然发作,过后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就这样默默注视着两人,良久没有说话。
千利紫石躲开他的目光,低头啜泣。她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痛过,追随少主人多年,少主人就如她心中的神祗一般,高高在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是她悉心守护的珍宝。她也知道少主人对她的情感,仅仅如同神佛对世人的慈悲,无差无别,不会为谁加重一分。她早已习以为常,也从不妄想得到少主人的尘俗之爱,但她也不能容忍有另一个女人,占据少主人空灵的心。
千利紫石徐徐抬头,决然道:“若真是如此,紫石更是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她!就算少主赐我死罪,也在所不惜!”言罢只见她腾身而起,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化作寒光一道,径直向相思胸口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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