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杰?你疯了?”沈绍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个选择大胆得近乎荒谬,胡杰这个人选简直比他自己还出人意料。
“不然你觉得还有谁愿意接这个差事?难道要宋慕德来守上海么?”这一战太重要了,无论是谁她都不能够放心,所以她一定要找一个自己能够影响到的人。
沈绍隽沉默了几秒,胡杰这个人选乍一听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细细一想,也并不是不可能,他也曾经是三军统帅,从资历上来说自然有资格负责守卫上海,若是没有人愿意守上海,他接了帅印倒算是将功赎罪。
“所以我才要你主动请缨参加上海保卫战,只有你在,姑父才有可能放心让胡杰接帅印。”沈绍隽是戴国瑛最亲信的手下,又具有牵制胡杰的实力,戴国瑛生性多疑,也许面子上对胡杰推心置腹,并许以重任,但对胡杰绝对不可能放心,只有让他的心腹看着胡杰,他才会把军队交到胡杰手中,当然也不排除他架空胡杰甚至倒打一耙的可能。
沈绍隽却没有像过去一样立刻应下,反而是微微皱着眉头,难掩忧色,这一仗在他的意料之外,“第一军仓促成军,来守上海……”
虽然是赫赫有名的猛将,带着手下的第一师南征北战,但他坐上第一军军长这个位子还没有几日,随着全国各地部队源源不断地涌入,为便于协同指挥配合作战,军委会将不同军系的部队凑在一起,编制了新的军级番号,而升任的新军长,也有可能是非本派系的长官,从而打破了军队长期以派系圈定部队统率范围的怪圈。
而沈绍隽的第一军就是这样一支临时拼凑而成的军队。沈绍隽这个军长还兼着第一师的师长,第一军下辖三个师,除了第一师是沈绍隽的嫡系命脉之外,另外两个师都是纯粹的杂牌军。
其中第二十八师是由两个省级保安团和已被撤销番号的旧军阀残部合编而成,第十七师则是由早年山东的一支地方部队改编而来的杂牌军,由于战绩不突出,伤亡又惨重,曾经被裁撤,几经周折,被拨编到了第一军。
所以在这三个师中。只有第一师是戴国瑛的嫡系宠儿,也是真正得之于革命军的正宗血脉。
乔霏微微一愣,她只知道第一军是日后威震抗倭战场的铁军。是革命军中一支传奇部队,这个军在抗战时期曾经被军委会当做整个华中战场的战略预备队,几乎每一场硬仗都活跃着第一军勇猛的身影,它的赫赫战功也使倭军恨之入骨,并咬牙切齿地称之为“支那第一恐怖军”。
她没有考虑到的是。这支军队其实是在抗倭战火中仓促诞生的,它的桂冠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凭着在战场上真正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战功脱颖而出,才享有了后来突出的地位和声誉。
这个时候的沈绍隽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来与新并入的两个师进行磨合,如果立刻让他带着第一军上战场恐怕的确会存在问题。
一直以来她都将沈绍隽想得太强大了,认为他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打胜仗。这其实是潜意识作祟,她根本完全不了解军事,沈绍隽之所以常胜。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军队也明白时势,懂得在合适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判断,而她的想法显然太一厢情愿了,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身上,而没有顾忌其他的客观因素。
想到这里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也许会因为自己贸然的举动而改变历史的走向,甚至害他送命。
车中沉默了一阵。沈绍隽开口了,“我会向校长请缨的。”
“第一军能做好准备吗?你不必顾虑我,方才是我没有思虑周全。”乔霏难掩忧色。
“这样的决定自然不可能是你随口一句就能影响到的,我总不能拿我那些手下的命来讨好你吧?”沈绍隽坦荡地笑了起来,“其实想想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太多时间磨蹭,只能在战争中磨合了,如果校长下决心死守上海,就算我不主动请缨,第一军也是逃不掉的,况且军人就应该不恐战,不惧死。”
“等他决定一下,你当场就向他请战,”乔霏略一思忖,“那时候的他肯定最好说话,你尽管向他要最好的装备和军官,争取在最快的时间提升你们第一军的战斗力和装备。”
各个军队都成天向戴国瑛要钱要粮要装备的,没理由沈绍隽就要做个老实人,既然要上战场打战,就必须给他们配备最好的装备。
“我知道了,”从军这么多年,这些道理他也明白一些,“你特地来找我,肯定不止是要说这个事,还有什么想法?”
乔霏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如果不惜一切代价死守上海,守得住吗?”
“我看没有守住上海的有利条件,本来就军心不齐,所有人都知道死守上海是错误的主张,为着一个宋慕德就要军士们卖命,有几人会情愿?恐怕大部分人身在江南,心已到了江北;而且部队刚刚进行调整,无论是谁来做主帅,长官部都是临时凑合而成的,所指挥的部队也是临时调拨的,就算是胡杰来守,这些部队他过去没有指挥过,不了解各部队的情况,也不了解敌人的情况,这一战没有胜算。”
“其实宋慕德的主张未必就不是正确的,除了国际影响之外,我们还有经济命脉,上海这座大都市有太多民族产业,如果我们太快放弃,这些产业来不及迁往后方,一旦被倭人得去,无疑就增加了他们的实力。所以这场战要打,但不是硬拼,我们绝不能把自己的精锐都耗在这个战场上,必须且战且退,我们的目标不是死守,而是争取时间。”如果今天主政的是卢林,她自然可以把这些话坦然相告,但是戴国瑛并没有他那样的胸襟和气度,乔霏这样一个外行人的话,他是绝对听不进去的,所以她只能从沈绍隽这里下手。
“恐怕不容易,一旦在上海开战,这里一定是主战场,倭人一定会调拨大批军队,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们周旋并不容易。”
“‘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赢挠盛,结陈趋地,断绕四经’。我虽然不懂行军大战,可我觉得这句话用在这场仗上也未尝不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尽量不和他们正面相抗。”
“在正面战场上敌进我退,那上海一天就沦陷了。”沈绍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难道死守上海只有你们第一军么?我说的战术只适合你们第一军,到时候投入战场的数十万兵士自然会吸引倭人的注意力,你们只需要在后方骚扰,歼敌数量也未必会小于正面战场,还能在最大限度上保存自己的实力。”
沈绍隽微微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如果在大战中他还只顾着保存自己的实力,不敢与敌军硬碰硬,只靠着小股骚扰得甜头,那就不是那个充满了血性的战神了,还会被整个革命军传为笑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乔霏讪讪地笑了笑,沈绍隽自然有自己的战术,有岂用得着自己这个外行人教呢,“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一定要记得保存实力,倭人说要三个月灭亡华夏,我们就拖它三个月,把它的气焰打下去。但是死守真的没有必要,你的话姑父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多劝劝他吧。我知道他一心指望着倭人侵犯了列强的利益,让列强居中调停,这是根本不可能的,现在列强自己的经济形势不好,一个个自顾不暇他们哪里敢强硬地挑起战争,全都奉行绥靖策略,是绝对不可能为我们出头的。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若有一日倭国真的入侵华夏我们必须用持久战耗死他们吗?”
“你那篇文章当时根本没人在意,没想到如今一切都成真了。”
乔霏点点头,“既然要持久战,我们就一定要保存实力,千万不要在这场仗里把自己的元气给耗尽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其实把战场选在上海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沈绍隽长叹一口气。
“可惜这战场不是我们选的,而是倭人逼的。”她又何尝不知道,以大量兵力集中淞沪,既削弱了华北抗倭战力,又未保住沪杭地区;而上海、南京失守,长江门户洞开,对武汉和华中腹地威胁极大,这自然不能被视为是战略上的成功。
“最最重要的一点,到了不能再战之时,你一定要记得提醒姑父有序撤退,切不可贸然乱撤,若是大批军队集中在公路上一定会成为倭军轰炸目标,到时候就是平白被炸死,一点价值也没有,撤退有的时候比进攻还重要,若是撤退变成了溃逃,那么损失无法估量。”虽然具体的战况她无法预测,但是有一点却是清楚的,革命军在抗倭战场上,常常会出现无组织地大溃逃,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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