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赵庆拿着手中请帖,站在书斋外,犹豫不决。这是宗房那边使人来派送的请帖,二房大太太省亲,明日在宗房宴请诸族亲,请自家老爷阖家赴宴。这帖子上午就送来,门房老李外孙满月,回家吃酒,小厮又不知轻重,这帖子就耽搁。
直到看到赵庆,小厮方想起这件事,将帖子给了管家。
不想当时正赶上沈举人去衙门,管家不好越过老爷直接将帖子给老安人,便等沈举人回来。
就在得知自家老爷回来后,管家往书斋递帖子时,又赶上沈举人与郑氏争执。大管家只听了一耳朵,便立时避而远之。
沈举人私纳张四姐之事,瞒得了旁人,瞒不住赵庆这管家。
做了这些多年管家,前院这点事都在他眼里。
如今瞧着这架势,管家便晓得是“东窗事发”,哪里敢趟这浑水。
避了小半日,眼见天近黄昏,管家想起这张请帖,不能再拖,只好硬着头皮又来到书斋。
在书斋门口踱步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见春月从东厢出来,面上带了几分忧色。
管家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道:“老爷作甚哩?”
春月福了福身,难掩忧心道:“在榻上歪着,直道头疼,看着是气得狠了。又不许人去请大夫来瞧。”
下午郑氏与沈举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留婢子在跟前。春月、冬月与郑氏侍婢小梨,都在院子里候着。直到沈举人动手,惊动了外头,大家才敢上前探看。春月只晓得老爷口口声声骂郑氏“毒妇”,郑氏却一副不知悔改的死样子,到底这夫妾两人为何翻脸却是不知。
等到后来沈瑾与张老安人先后过来,她们这些婢子也被打发出去。
等到大家陆续离开后,春月、冬月两个方到沈举人身边服侍。
东厢里,沈举人躺在床榻上心情很复杂,当知晓郑氏作为那刻,他气冲斗牛,真是心疼够呛。一夜夫妻百夜恩,他与张四姐胡混了三晚,要说情深似海那是扯谎,可想到一个娇滴滴小娘子与自己约定终身,并且乐意变着花样服侍自己,他的心都跟着疼。
不过他也不否认,当晓得郑氏卖了张家姊妹,而且死咬着不肯说下落时,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否则他不会只喝骂郑氏,追问张家姊妹下落不得后,也没有派人出去寻找。
在迷恋张四姐的年轻娇嫩时,沈举人心中不是不怕的,只是男人起了花花肠子,有时候就什么都顾不得。
与其说他恨郑氏卖人,不若说他恨郑氏竟然敢将此事告诉沈瑾,在儿子面前揭开他的丑事,半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个做老子的留。而向来孝顺守礼的沈瑾,今日又跟倔驴似的,敢护着郑氏,与自己硬顶硬。
除了怨恨,沈举人还生出几分沮丧。儿子大了,自己老了,她们母子两个才如此肆无忌惮。
听到外头动静,沈举人翻身从榻上坐起,双手摩挲了一下脸,起身走到外间,冷声道:“赵庆么?还不进来?”
“正是小人。”管家应声,进来,双手捧了请帖道:“老爷,宗房打发人送来请帖过来,二房大太太回乡省亲,明日在宗房宴请族亲。”
沈举人本心烦,听到“二房大太太”却是一愣:“二房大太太回来省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为了报禀此事,下午早出去打听过,便道:“听说是前日到松江,昨日去了知府衙门拜会知府太太,今日往各房派请帖。”
沈举人接了帖子,看上面的时间是明日下午,不满道:“这是哪里规矩?女眷请客,竟然不是午食,而是飧食?”
说着,他又望了望窗外,轻哼一声,道:“这个时辰方使人送请帖,是个什么意思?”
管家见他黑着脸,自然不会说这帖子被门房耽搁半日又被自己揣在袖子里半日,便缄默无语。
沈举人看到帖子上“阖家”几个字,便想到沈瑾,只觉得心火直窜。他将帖子往书案上一摔,吩咐道:“你亲自去宗房回话,就说明日我带了二哥过去赴宴。趁机也打听打听,二房大太太怎突然来松江了!”
管家应声去了,沈举人站在窗前,只觉得寂寥。
二房大老爷比他年长不了几岁,已经是侍郎官;他却一事无成,连齐家都没有做好,真是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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