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静认真地点了点头,“都看过了。从香蕉蕉梗上长出小香蕉,到小香蕉的花朵上蜜蜂采蜜,照片真的很多,而且都非常漂亮。”
无问僧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你看那颗正在生长的小香蕉,我们叫它香蕉手,每层两排,是不是很像一双手垂下来?从挂果到成熟,这颗香蕉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如果每小时拍一张照片,那总共会有三千多张呢。把这些照片一张张做成短视频,哎呀,那该多有趣啊…”
说着说着,无问僧又从零食罐里抓了几颗咸花生,一边剥来吃一边继续道,“唉,静静啊,你都不探出头去看看窗外吗?其实那里有两棵香蕉树,一棵长大后,就会遮住另一棵,被遮住的那棵就没法长大了。大的那棵我们叫大香,小的叫小香。香蕉挂果后树就不长了,果熟、树死、然后结出新的种子。现在大香的种株有五个,但最后只留下一个就行。最大的那个种子跟小香差不多大,我们得看看小香有没有机会长起来…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你们,可明白没有?”
说到这儿,无问僧瞅见大伙儿还是一脸懵圈,对自己那番苦口破心的提点,愣是没半点反应,心里头不由得泛起一阵失落。他暗暗叫苦,这帮徒弟的悟性,咋就这么不上道呢?自己费了这么多口舌,竟然没一个能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得嘞,看来还是得靠老本行,讲故事来开导开导他们。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环视众人笑道:“来来来,我给你们讲个开店的故事,乐呵乐呵,想不想听?”
这一回,大家总算有了动静。张金枇一脸雀跃,边掏手机边嚷嚷:“好啊好啊,我女儿说最爱听师公讲故事了。你稍等片刻,我先录个音,晚上给她当睡前故事。”她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按下录音键,然后抬头看向无问僧,“老师,一切就绪!”
无问僧刚要开口,翰杏园的音箱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锣鼓声,那是春节的财神歌,喜庆是喜庆,可这时候听起来却像是捣乱似的,让无问僧心里一阵腻歪。他皱了皱眉,对陆静吩咐道:“静静啊,你去无问斋里瞧瞧,茶座上有个手机能控制院里的音乐。你找首何茫然的曲子,设成单曲循环,让咱们耳根子清静清静。”
陆静闻言,立马起身,脚步轻快地奔向无问斋。不一会儿,悠扬的旋律就在空气中飘荡开来,美得跟画儿似的,空灵又动听。陆静悄没声地回到座位,坐了下来。
无问僧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那悠扬的音乐像是给心灵做了个spa,刚才被锣鼓声搅得烦躁的心情瞬间舒畅起来。他站起身,拎起锦鲤饲料罐,抓了一大把饲料往池水里撒,边撒边摇头晃脑地吟诵道:“书店依旧故人老,多少英雄成莽草,岁月匆匆如流水,廿年营收化尘土。”
昨儿个晚饭时候,张金枇私下里跟大家透露,无问僧那可是修道的高人。原先大伙儿都觉得无问僧跟个不靠谱的教书匠似的,这一下子,嘿,还真有点仙风道骨那味儿了。不过啊…
无问僧吟完诗,一扭头,瞧见众人都听得入迷。他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狡猾,指着陆静假装生气地说:“嘿,静静,你咋不鼓掌呢?快,带个头!”众人一听,都愣住了,心里头那个刚立起来的仙风道骨形象,瞬间就像沙雕一样垮了。虽说大家都知道老师爱跟陆静开玩笑,但这转折也太突兀了,无问僧这自我拆台的功夫,真是无人能及啊!
陆静第一个反应过来,使劲鼓起掌来,大伙儿也跟着无奈地笑起来,纷纷拍手叫好。王禹翔还扯着嗓子喊:“老师您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太厉害了!”
无问僧收到众人送出的“礼物”,还有王禹翔的“大礼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正打算开讲,又觉得差点意思。他问陆静:“听过这首诗没?”陆静想了想,答道:“刚才你让我放何茫然那曲子,是不是就叫何茫然啊?”
无问僧心里暗喜,这几个小子,总算有个不太笨的。这丫头虽然没读过李白的原版,但能猜到何茫然,也算我这些年没白教。于是,他满意地点点头,夸道:“答对了!不过不是李白那首,是我魔改的。”接着,他又转头对张金枇说:“我要开讲了,你准备好了没?”
张金枇点点头,把手机麦克风对准无问僧,一脸期待的样子。
无问斋志异·凡·第二篇·读书郎 昔有少年读书郎,嗜书如命,虽家境贫寒,常至垃圾场购书。日积月累,藏书颇丰。然其妻不悦,谓家无容书之地,令其售之。少年惜书如金,不忍割舍。
为解决此难,读书郎遍寻藏书之所。数日之后,见一小门面,恒悬出租之牌。因门前大树遮荫,搬运不便,故租金甚廉。读书郎遂租之,移书于此,作为书仓。
每至饭后,读书郎即至书仓,启门而入,欣然阅读。时日推移,邻里闻其仓中藏书丰富,纷纷好奇来询,欲借阅之。读书郎爱书如子,不肯轻借。然灵机一动,告之邻里,可来阅读,不可带走。
自此,书仓之名渐起,书友纷至沓来,每夜皆聚此阅读。读书郎不收分文,书友则自带茶水、点心共享。彼等常向读书郎请教书籍之事,读书郎亦乐为之助,寻书解疑。
十数载转瞬即逝,少年读书郎已成中年读书郎。书仓亦由仓而变为小型书店。为给书友更佳阅读之境,书店内设雅座茶几。虽书店不取分文,然读书郎助书友寻书购书,亦有所得。遂决意购此老旧门面,重装书店,以便终日阅读,乐此不疲。
又十数载,中年读书郎已老,书店仍有人光顾,然人流已稀。曾有人携电脑来此,欲于雅座工作。老人止之,谓此地需静,不可发声扰人。对方欲以金相酬,老人摇头拒之。又有人来此品茶议事,老人亦请其去他处,此地需静。
老人儿女皆成家立业,收入颇丰。彼等谓信息时代,人皆读电子书,实体书已无人问津,劝老人闭店歇业。然老人摇头不允。
又数年,老人之书店仍于老旧社区中屹立。日常多时,唯老人孤影品茶读书。节假日时,亦有熟人或陌生人来此,默默点头,就座品茗阅读。
一日,一女记者闻书店之名,好奇而来。至书店,见无人,唯老人独坐阅读。女记者表明来意,老人欣然受访。
女记者问老人,书店皆免费,一月需多少开支?老人答曰:“月不过两万,年二十万耳。”女记者又问,一月营收几何?老人笑曰:“几无。”
女记者讶然,问何故亏损仍开店?老人反问:“汝觉读书与观小红书所得知识有何异?”不待女记者答,老人又言:“小红书、短视频之知,多为总结之语,而书本之知,则有完整逻辑。吾邻里之孩童来此读书,颇有成长不俗者。吾儿亦喜于此共读,不觉间,思维便有逻辑。其能读博士,成大学教授,非唯其力,亦有自幼养成之思维方式。”
女记者肃然起敬,与老人深谈后,知其对邻里友人之下一代乃至下下一代之影响,远非经济价值可比。沉思片刻,又问:“既读书如此重要,何不直告孩童与家长?”
老人笑曰:“有用乎?人能听他人说教乎?汝知孟母搬家之事乎?”女记者点头称是,又问:“汝如此亏损,能坚持多久?”老人答曰:“吾昔日积攒之资,大概能支二十年。此资亦当年街坊书友所赐,今算归还。若届时吾仍在世,便赖吾儿出资相助。”
女记者闻之,觉奇。“那何不收费或寻人赞助?”正言间,有人推门入店,老人点头示意,请女记者结束采访。
女记者回望,老人抬头,面露微笑。复低头阅读。空气中,唯书香与老人之淡淡书卷气交织,缭绕不散。
无问僧故事一收尾,嗓子眼儿就像被风沙吹过,干咳了一声。张金枇眼疾手快,一杯温热的茶就递到了他面前。无问僧接过茶杯,咕嘟一大口,滋润了喉咙,随即“啪”地一声放下,手又伸进桌边的零食罐,捞出一把咸干花生,边剥边吃,还不忘对陆静打趣道:“书店那段趣事就算翻篇了,静静啊,快去把无问斋的音乐调成随机,换换耳朵。”说完,他头一转,看向李一杲,笑眯眯地问:“一呆哥,故事听完了,我那俩问题你可琢磨透了?”
陆静一听这话,立马起身,朝无问斋晃悠过去,不过这次过去,比上次慢了点拍子。等她悠哉游哉地回来,发现李一杲已经答完了题,正瞪大眼睛等无问僧的评判呢。陆静坐下后,先朝张金枇眨了眨眼,又冲李一杲努努嘴,一脸顽皮。张金枇心领神会,掏出手机,手指飞快敲打几下,屏幕一亮,递给陆静。陆静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无问僧手里的零食很快就被消灭干净,他站起身,悠哉游哉地踱到白板前,开始审视昨天留下的笔记。看完后,他掀开一张新的白板纸,抓起白板笔,唰唰几下,比拳头还大的“创业者”三字就出现在了白板上。接着,他红、黑、蓝三色笔轮番上阵,在那三字下方,划出三条粗犷醒目、力道十足的杠杠,看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无问僧指着李一杲,问道:“一呆哥,‘创业者’这三个字,你怎么理解?你先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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