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客栈恰位于西市,住店价格实惠,有不少商贩在此落脚,此时已有部分起身,准备着出门。
大堂里,粗犷的男声高声交谈着,至兴起时豪放不羁地大笑,教人担忧老旧的墙皮会否扑簌簌地剥落更多石灰。
潋儿察觉身侧的纤薄身躯不自觉瑟缩了一下,知道姑娘怕是有些被这嘈杂动静吓到,本已打算出去抓药,又陪姑娘躺了一会儿才出门。
潋儿走后,江音晚微蜷着侧躺在狭小的木板床上。她的风寒加重了,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从水里捞上来的一张薄纸,被浸得半透,轻轻一碰便要碎去。
呼吸间尽是烧灼的燥意,撕扯着鼻腔和喉咙,头脑也愈发昏沉。
她没有告诉潋儿,她的后背从昨夜起便隐隐痛痒,至天亮已愈发不适。四肢虚乏,勉强伸手抚过去,似乎起了疹子,不知是因衣料,还是因床褥湿冷。
不论何种原因,此时都难以改善,治疗风寒已耗费银钱,她说出来也不过徒惹潋儿忧心。
光阴被拉得漫长而模糊,江音晚不知等了多久,潋儿未至,反而等来一阵橐橐的靴声。
飒沓纷乱的步伐响在客栈大堂,夹杂着兵刀碰撞的声响。江音晚蓦然睁大了眼,不甚清醒的头脑嗡然一鸣。
她听见一道沉浑男声响起,应是在向客栈掌柜下令,带着肃冷不耐:“例行核查客栈人员籍牒和路引。”
江音晚心头骤地一紧。她此前并不知晓,在元日至上元节期间,京畿守卫加强,对来往人员身份皆反复核查,除了入城时的关卡,在落脚后亦有核验。
而她手上,并无这些文牒。
官兵步声沉沉,踏得老旧楼梯震颤欲倒。
江音晚躺在三楼的床上,听着一队人马“哐啷”叩开二楼每间客房的门,而另有一阵脚步,已渐渐向三楼逼近。
她从床上翻身下来,几乎是摔着落到了地面上。撑着床沿站起身,无声向窗牖挪去。
在渐逼渐近的沓沓靴声里,江音晚扫了一眼窗牖至外头地面的高度,复转回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客房的木门。
然而那靴声陡然止住,停在三楼的楼梯口。
江音晚只觉得自己的心被高高提起,胶着中,听到含混压低的交谈声,隐约只有“上头吩咐”几个字眼漏进她的耳。
随后那步声竟往楼下行去。
她分毫不敢松懈,站在窗牖边,听那队人马离开了客栈,仍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身体里仅存的力气缕缕抽离。
她本该松一口气,但心中竟似压上了重垂铅云,沉沉坠下去,冥冥预示着后头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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