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凝自小在云州长大,那边百姓祖上多是军户,世代从军。从永兴一朝起,饷银连连欠发,不少人家都逃了。及至天正九年,因着那年兵部侍郎前来巡查,有风声传出云州守将为了应付上司,想要征调驻地非军户之家前去戍边,其中便有她的弟弟赵准。
那时赵准才九岁,且前几年大病过一场,耗费数月才养回大半元气,去戍守边关无异于去死。赵凝思索再三拿了母亲遗留下来的信件,上京寻找表姨母,即忠靖侯府三太太苏氏,将户籍暂托在他们家下面。表姨母苏氏本不欲管,可见到外甥女带来的五百两银钱,心思转动后去求了家中大嫂,只花了几个银钱便成了事,几句话的功夫净赚四百多两银子。
因着京城的户籍更贵一些,苏氏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有这样一户亲戚,于是将两人送到直隶。办完户籍,赵凝和弟弟所剩的银钱不多,几经比对赁了一处房舍住下,弟弟每日在家念书做杂活,她便在附近饭馆中打下手赚点零用。店中老板娘是个仁厚之人,时常给他们多余的饭吃,几年下来倒是攒了不少银钱。
桐花巷居住的皆是普通百姓,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夜间鲜少串门,乍听到有人敲门,赵凝难免担忧,隔着门板问道:“谁啊?”
“表姑娘,是我,我们三太太,也就是你苏姨母让我们过来的。”外面王婆子说道:“我们三年前见过一次的。”
赵凝见她说得详细,犹豫了下开了门,发现来人有几分面熟,问道:“姨母遣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们太太昨夜做梦,梦见了你母亲呢,醒来就想见你,想得紧了,让我们连夜来接。”王婆子陪笑道。
先前赵凝去忠靖侯府上求苏氏办事的时候,忠靖侯府从上到下皆没有一点好脸色,如今见这位王婆子一脸笑意,赵凝心中警惕,说道:“可我许久没有见过姨母,大娘突然夜里来接,我难免惶恐,可有什么书信之类的凭证?”
王婆子见赵凝不为所动,冷笑道;“我还当姑娘是个记恩的人,我们太太不过是想见你一面,都推三阻四,倒是让我们都寒了心。”话说完,她身后的几个仆妇围了上来。
赵凝见婆子拉下脸来,又见婆子身后的几个仆妇皆是身强力壮的,心中有了数,笑道:“怎么会,姨母想见小辈,小辈自是该上门拜见的。只是家中还有一个弟弟,须得和他交代好了,才能出门。”
婆子见她识趣,忙又收起脸色,继续道:“那是自然了。”她虽是笑着,但笑意不如方才那样自然。
赵凝知道门外那么多人她带着弟弟是跑不脱的,脑海里快速盘算了一番,朝着刚刷完碗筷,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的赵准说道:“刚才李婶子过来找我,店里不是接了一个生意么,主家想提前到明日,让我们今夜就过去呢。”
“现在去?再晚会儿可就是宵禁了。”赵准擦着手上的水迹不由一愣。
“嗯,离得不远,马上就到了。一连忙三天,三天后我肯定回来,你在家好生照顾自己知道么。”赵凝用和平常同样的语气嘱咐道。从桐花巷到忠靖侯府来回只需一天一夜,她已经定好主意,哪怕苏氏有事威逼,三日内她一定想办法回来见弟弟。
“好,姐姐尽管去忙,不用担心我。”赵准不愿让姐姐在忙碌之中担忧自己,说道。
赵凝转身出门,跟着王婆子上了车,中途转到平日做活的酒馆里同李婶子请了假,方才前往京城。
临近子时,陆云祁收尾通政司参议文嘉的徇私舞弊案,回到陆府。
陆府管家钱睿上前笑道:“大人回来了,晚饭可曾吃了,厨下预备着呢。”
“已吃过了。”陆云祁边走边答道。
钱睿点头后继续跟在后面,一直到了书房,才像是鼓起勇气般问道:“您的婚事已经定了,真的要办么?”
“嗯。比着先前的例子办就好,不必太奢。”陆云祁对这门婚事毫无兴趣,到底是圣上赐婚,不可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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