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唐代女道士,是一个饶有兴趣的话题。在一些当代论著中流行这样的看法:唐代女道士近似娼妓,甚至就是娼妓。支持这种看法的主要证据,则是女道士们风流浪漫的爱情生活。
唐代女道士的主要来源有四:自愿修道的公主和贵族女子、被简放的宫女、被遗弃的姬妾和不再当红的妓女。由于唐皇室崇道甚力,道教在唐代十分繁荣,因此这些女子能够得到供养而不至有衣食之忧(第一类人别有后盾,当然更不在话下)。这使得她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参诵道书、习学歌舞和作诗;同时也有条件修饰容仪、讲求妆束并美化居住环境。这就是唐代文士诗歌中常常将女道士描绘形容为“仙女”、“仙子”,将她们的道观比喻为“仙境”、“仙乡”的物质条件。
在女道士中,修道的公主和贵族女子当然是上层,她们领导着有关的潮流和风尚。而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公主和贵族女子是在性关系方面最为开放的群体,因此她们在这方面的观念和作风不可能不影响她们的“道友”。
最后还有一个深刻的原因必须注意。在古代中国社会中,除娼妓而外,女冠(或女尼)们是另一个“无主”的女性群体,使男性可以完全合法地将性兴趣指向她们并被接纳[22]。在男性中心的社会中,其余的女性都是“有主”的,或属于帝王,或属于男性家主,未婚女子也受到他们的监护。男子若将性兴趣指向“有主”的女性,至少在理论上是不合法的(尽管实际上也可以通奸淫乱)。附带说一下,旧时“寡妇门前是非多”之谚,原因也在于此——丈夫一死,她暂时成为“无主”,男子的性兴趣可以相当合法地指向她,所以是非多;若赶快结束这一状态,要么改嫁,要么宣布“守节”(这样就可获得夫家的监护),就可重归“有主”而安定。
综合上述三方面的原因,女道士之风流浪漫的爱情生活就非常容易理解了。试想这些身世经历不同寻常的、美貌的、有文化的、有艺术修养的、在性观念方面又非常开放的、而且是男子可以合法地与之调情乃至求爱的女道士们,会何等地令唐代的文士们心往神驰、梦魂颠倒啊!关于他们对女冠们的赞美、爱慕、幻想乃至“梦想成真”的浪漫恋情,文士们留下了无数诗章:
月帔飘飘摘杏花,
相邀洞口劝流霞。
半酣乍奏云和曲,
疑是龟山阿母家。[23]
芙蓉脂肉绿云鬟,
罨画楼台青黛山。
千树桃花万年药,
不知何事忆人间?[24]
夜静门深紫洞烟,
孤行独坐忆神仙。
三清宫里月如昼,
十二宫楼何处眠?[25]
水思云情小凤仙,
月涵花态语如弦。
不因金骨三清客,
谁识吴州有洞天?[26]
凤管箫声来未足,
懒眠秋月忆萧郎。[27]
第一莫寻溪上路,
可怜仙女爱迷人。[28]
共知仙女丽,
莫是阮郎妻。[29]
绰约小天仙,
生来十六年。
姑山半峰雪,
瑶水一枝莲。
晚院花留立,
春窗月伴眠。
回眸虽欲语,
阿母在旁边。[30]
以上所举,只是极小一部分例子。到了晚唐五代,许多用词牌为《女冠子》、《天仙子》所填的词,也大量歌咏女冠与文士之间的浪漫情事,有些还颇为香艳。比如温庭筠《女冠子》有句云:“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遮语回轻扇,含羞下绣帏”;又如韦庄《天仙子》句云:“露桃花里小腰肢,眉眼细,鬓云垂,惟有多情宋玉知”;再如和凝《天仙子》句云:“翠娥双脸正含情,桃花洞,瑶台梦,一片春愁谁与共”等。此类作品未必能件件具体指实,即便出于虚构,也是文士与女冠风流韵事的间接反应。这类韵事在当时被视为佳话而非丑行。
女冠中的班头,或当推李冶(季兰)和鱼玄机二人。她们二人都是才女,有诗名。才女而兼女冠,这对唐代文士来说有着双重魅力。《唐才子传》说李冶“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她与各种人物交游,包括山人陆羽、名僧皎然,当然更多的是刘长卿之类的文士。她的才名艳声传播四方,传说连唐玄宗都将她当做女清客请到宫中去住了月余(不可信,若有此事,应在德宗时)。后来因给叛臣朱上诗,“言多悖逆”,被皇帝下令“扑杀”。鱼玄机名头更大,《三水小牍》说她:
妇女们(7)
色既倾国,思乃入神,喜读书属文,尤致意于一吟一咏。破瓜之岁,志慕清虚。咸通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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