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上用匕首把兔子肉一点点的削下来,又把骨架敲碎,分了几个碗,递给徐弗和郑小南。
虽然没有佐料,但这似乎也是郑小南自出生起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他捧着那个装了兔子肉的破碗,先是大快朵颐,吃了几口后又开始小心翼翼地慢慢咀嚼,格外珍惜。
殷上敛下眉眼,没有再看。
徐弗年纪大了,吃不了太油腻了,只吃了几口便都给了郑小南,拿出最后一点腌菜煮了一碗汤,给他们又一人分了一碗。
说实话,这汤很难喝,又咸又涩,是殷上从小到大喝过最难喝的东西,如若不是此番流落至此,这种东西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她偏偏来到了,见到了,尝到了。
喝汤的时候,那股难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无可避免地窜进她的鼻子里,却让她想起母亲幼年教给她的帝王权术,朝堂制衡,战术兵法。
那些日子从她脑子迅速划过,最后定格在这碗难闻的腌菜汤里。
母亲告诉她,要心有万民。
而此时此刻,民这个字,才真正具象化的显现在她眼前。
……
几人吃完后,殷上、江遗雪二人帮着一起收拾,最后席地而坐,轻声交谈。
除了之前江遗雪告诉她的那些事情,殷上还了解到了东沛的赋税情况。
一般来说,定周的赋税形式主要包括六类,即算赋、口赋、田租、徭役、算缗、关市,而各属国还要每年另外上缴贡银[1]。
像徐弗这种家中世代务农的,需要缴纳的赋税主要即算赋、口赋、田租、徭役四类。
其中算赋、口赋,都是对百姓直接征收的人头税,算赋的征收对象为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百姓,每人每年交两百钱,又对三十岁以上未婚嫁的男女多征收五倍左右,口赋则是对三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每人每年五十钱[2]。
田租也就是农者所要交的田赋,定周规定每五税一,然徐弗未出城之前,当地官府对她们所征的已经极端到每三税一了。
至于徭役,则是成年男女必须服的劳役。定周规定二十岁至五十岁的男女,每年都要到州县服徭役一月,如不服役则须出两千钱。更适龄者又有每年戍边三日的力役,然这大多只是个名头,因为戍边路途遥远难以往还,若是不去,则索钱三百钱。
林林总总算下来,徐弗这一家子每年左不过入账三十两银子左右,被征税就有近二十两。
更遑论每年家中的孩子都要去往州县一个月,若是赶上秋季收田,还要另雇人手,又是一大笔钱。
可即便是如此,每年定周还要对各属国增加贡银,有地方出现灾情需要钱粮的时候,却可笑的拿不出钱。
如果国库没钱、官员没钱、百姓没钱,那钱都去哪了?
是在懿安,在禁宫,在国库,还是在从上至下那一张张贪婪的嘴巴里?
……
柴火还燃着,屋内不算暗沉,冷风一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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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聊完赋税之事,一时间俱都沉默了。
良久,殷上才从沉沉的思绪里抽身出来,看着一边已经打瞌睡的郑小南,说:“婆婆,天晚了,您休息吧。”
徐弗嗯了一声,作势要脱下外袍给他们,说:“我们有被子,这外衣给你们避寒。”
殷上忙制止她,道:“婆婆收留我们一夜,已是叨扰了,当下天寒,您保重自己的身体。”
二人又推拒了一番,徐弗见她坚持,只好作罢,与她一起熄灭了火堆,带着郑小南睡进了那破被子里。
殷上好歹选了一个不怎么透风的角落,靠墙坐下来,对江遗雪轻声说:“我抱着你。”
屋内暗沉沉的,江遗雪也把那遮脸的布巾拿了下来,说:“别,会累。”
殷上却没听他的,抓住他纤细的手腕,轻巧地把他带进自己怀里,用力拥紧,说:“这样暖和,况且你身子弱,乖。”
江遗雪挣了挣,没挣开,只好顺从的窝在她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累了就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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