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室注明了路金的名字。他推开那前门,迈步跨进一个又暗又深的厅道走廊。
门厅里,一道楼梯通向楼上层。厅道走廊里有一股打蜡剂的味道。两辆自行车靠着一面墙停着,他听到大楼里回荡着楼上住户人家里飘出的空洞而又低弱的人杂声。
他走上楼梯来到三楼。公共过道灯还开着,楼面一片寂静。他看见了那扇门,14号字样刻在那木头里。没有名字,只有数字。他检查了下门锁。有两把锁。上面一把,下面一把。他将耳朵贴在门上,但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他猜想路金的妻子可能还在睡觉。
他又走下楼,围着大楼转到背面。围着大楼边的小径上的雪都已被扫干净了。背后还有一个很大的公用花园,地面都被雪覆盖着。一盏灯开着,照亮着铺在地上的石径。两张镂空雕花夏季乘凉用的铁椅排在光秃秃的樱桃树下,在一个被雪半掩着的小玻璃棚下,是一条条长满着甜瓜的小地块。
他抬头看着大楼的背墙。有些窗户的灯亮着,但窗帘还是拉着。他看见院子的尽头,在那皲裂开的花岗岩墙上有一扇木门。他猜想它通向后面的一条弄堂。他沿着石径走过去,看见那门都烂得散架了。他推了推。那门没什么动。他得先用脚拨开积在门底下的雪然后那门才有了松动。正如他所预料的,这门打开通向大楼后面的一条弄堂。那弄堂很黑,没有什么人,但是弄堂的一个尽头的左右边,他看见都有路灯的光线。他猜想那弄堂是通到库图佐夫斯基大街旁的小路。
他走回那院子,走到石径的半当中。
他抬头望着三层楼,数着窗户,一直数到中间偏右的那窗户,他猜想那就是14室。窗帘后面没有灯光,他又兜转回到大楼的前面。
当他回转到楼前的那小石径正准备出去时,突然间背后响起问话声,“需要帮忙吗,同志?”
史朗斯基忙转过身来,身子顿时定住了。一个老头就站在那前门里面。他带着顶油腻发亮的黑色农民帽子,穿着件打着补丁的大衣,腰间束着根绳子,头颈上围着条毛线围巾。他看上去好象没有睡够似的,两眼红肿着,他拿着一把扫花园的大扫帚,手里还拿着些残枝落叶。
史朗斯基和气地一笑。“我在找我的一个老朋友。”
“噢。是谁呢?”
史朗斯基猜想这个人是大楼的管门人。一双警惕的眼睛在怀疑地盯着他。
“路金少校。我相信他住在这幢楼里的十四室。”
“他是你的战友,对不对?”那老头瞅了眼那军装上的肩章。
“从战争时就开始了,同志。我有好些年没看见他了。我在莫斯科探假。今天早晨刚乘夜班火车从基辅到这。少校在家吗?”
“我恐怕他很早就走了。他的车子不在这。你去捷尔任斯基广场应该能找到他。不过他妻子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星期六早晨她通常是很早去菜场买菜。八点以前她会回来的。”
“对对,尤里的妻子。只是我恐怕我记不起她的名字来了?”
老头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将身子支在他的扫帚柄上。“娜蒂亚。红头发。长得可是很漂亮。”
史朗斯基也跟着一起笑。“当然。路金这人做什么事都是无可挑剔。”他看了下他的手表。“我会过一会再回来。但帮个忙。要是你见到娜蒂亚,别告诉她我来过。我想给她个惊喜。你知道我的意思。”
那老头凑趣地眨了眨眼,手指触了下他的帽子学敬礼的样子。“听从少校的指示。”
史朗斯基看了下那扫干净的小道,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工作做得不错,同志。继续保持下去。”
史朗斯基走回到外面,穿过马路到街对面。一家咖啡馆就在五十米远的地方。店堂的灯开着,他便走了进去。店堂里显得没有什么生气,但却坐满了那些做早班的人。出租司机和电车司机还有睡眼惺忪、住在库图佐夫斯基大街附近地带的早上买菜的姑娘们。空气中闻到的是一股酸气不新鲜的食物味道和呛人的香烟味道。这里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是半睡不醒的样子。
他等了差不多有十分钟才拿到他要的一杯茶。他拿着茶在窗子边找了个空座。
他边坐着,边抽着烟。路灯还亮着,外面的光线看上去还可以,所以他看对面的那座楼是一清二楚。那个管门老头还在前院扫着垃圾,但十分钟以后他消失在大楼里。
碰上那个老头倒是有一样好处——现在他有了路金妻子的名字和她的一个大概的描述印象——但这个老头也会成为一个问题。要是他老是不走开而碍手碍脚的话,史朗斯基就还得同时对付他,而他是希望不要把事情给弄复杂了。
过了十五分钟,他看见了那女的在穿马路。一开始他还没注意到她的红头发,因为她带了顶毛皮帽子,但当她转身走上横行道时,他睹见她耳背颈脖处火红色一闪。她提着个大大的买菜篮子,穿着一件翻毛领大衣和一双到膝盖的长筒靴。即便这么粗略地朝她脸上扫一眼,他都能感觉得到她那出众的美色。他看着她走进那前门。
他坐在咖啡馆里又等了五分钟,看那老头是否再出现。但那人没再现身,史朗斯基揿灭他的香烟站起身来。
他快速穿过大街,当他转过这座大楼最近的一个街角时,他看见依丽娜坐在停在路边的斯戈达里边,一条羊毛围巾盖住了她的下半部脸。斯戈达的车牌也被胡乱抹上了泥浆,看不清上面的号码。
他敲了敲前排乘客位旁的车窗,只见她蓦然一惊并慌忙转头望着,然后她为他打开车门让他上车,他侧身钻入车里。
依丽娜看上去紧张万分。“你是怎么回事?我都开始在担心你回不回来呢。”
“路金的妻子出去了。我想她刚刚回来。她现在是一个人,我了解到的就这些了。”
“要是她不是一个人呢?”
“这交给我来对付。我会随机应变的。绕过下一个街角,有一条弄堂可以通到那工房楼的后门。”
依丽娜点了点头。“我刚才看见那条弄堂了。”
“一扇门连着那后门花园。差不多就在弄堂的半当中。在那弄堂口等我。”
“要是有人问起我在那干什么,这可怎么办?”
“你就说你的车子抛锚了,你在等你的一个朋友。就这样一直让围巾遮着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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