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雪花飘飘洒洒,临淄城一片白色。
田向坐车巡视临淄。经过城门时,看见又有不少新的灾民进城,再到几个施粥和官仓粜粮的地方,只觉流民已经多到触目惊心的地步。
粜粮处早早挂了售罄的牌子,旁边聚集了许多没买到粮食却也不肯离去的人。有脾气躁的跟售粮的官吏嚷嚷:“连着来了好几天,天天后半夜就在这里等,一粒粮也没买着。这是不让我们活了吗?”
有的求肯:“跟上面说说吧,每日再多放一些粮。家里有老有小,粮瓮已是见了底,再这样下去,我们也只能去那边等着施粥了。”
有人抱怨:“粮铺子里的粮买不起,这稍微便宜点的又摸不着。都怪那些外地人。要不是他们,临淄城的粮哪会不够吃?”
旁边有外地来的听了冷笑:“我们的粮往临淄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怪我们外地人了?临淄人高人一等啊?”
平时不过口角两句的事,此时人们心中抑郁不满、火气冲天,两人竟薅着衣襟扭打起来。
兵卒上前将两人分开。
售粮官吏斥责:“还是吃得太饱!还有力气打架。再闹,把你们关起来。”
售粮官吏抬眼看见田向,想上前行礼。田向摆手,走去粥棚那边。
粥棚开始施粥了。虽有小司马田卓的人在旁边吆喝着维持次序,但场面还是乱——人实在太多了。
田向皱眉看那粥,量不盈碗,也越发稀薄。
管施粥的官吏解释:“这两日人越发多了。每日发下来的粮,只够做这样的粥,要不不够分。”
田向没有说什么。
皮策巡视了昌国、平陵、历下、高唐、平原、麦丘回来,昨晚到城外,今日进城,到了田向府上,知道他出来,带着仆仆风尘又追来这里。
皮策行礼。田向问他其余诸城如今怎样。
皮策摇头:“高唐稍好一些,别的城邑还不如这里。”
田向带着皮策去见齐侯,再次请求从未受灾的大都邑调粮去平陵、历下、平原诸城,临淄、高唐两个大都邑及平陵等中小城邑均增放平价粮,加开粥棚。
田向直言:“向只恐再晚,会出民乱。”
就这件事,田向已经数次劝谏请求,齐侯始终在犹豫。这次齐侯到底是同意再增一些,也同意从别的都邑调一些粮过来。
皮策皱眉,再增这些怕是也远远不够。他看看齐侯,又看看田向,但到底不像在魏国时那么愣了,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出来的时候,田向与他解释了一句:“君上性子刚硬,说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皮策默然。
燕质子府中,一个身材瘦小、衣衫破旧恍若灾民的人站在俞嬴面前:“咱们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按太子太傅吩咐,接着潜伏于流民之中。下一步该如何,苇等敬候太子太傅差遣。”
俞嬴道:“魏使、赵使的人也回来了。雪后格外寒冷,怕是会有冻饿而死的
灾民。我们既然将人领了来,便要真的为他们做些什么,自然,这也是为我们燕国。我与魏使、赵使商议,便定在明晨……”
第二日早晨·城北粥棚及官仓粜粮之处
城北为平民所居,多农人和匠作者,也有点小商贾。1大伙儿靠辛苦劳作挣点嚼裹儿,没多少积蓄,遇上了灾荒,过得很是艰难。如今又涌来许多逃难的灾民,城北粥棚及官仓粜粮的地方人格外多。
虽平价粮比平常粜出得多一些,但依旧有很多人没有买到粮,施的粥也比前两日稠了一些,但对饥饿的人来说,离着饱足还差得远。人们甚至更让这粥勾出饿来,只觉得肚腹像个没底的洞,恨不得拿块石头也往嘴里塞。
依旧有没买到粮的跟售粮官吏嚷嚷:“那么大的粮仓,就不能每日多粜一些吗?”
旁边一个说:“饿死大家,谁种田,谁打仗?”
其余人也纷纷道:“是啊,是啊,多粜出一些吧。”“多粜一些吧。”
售粮官吏每日让这些人催逼,心里烦乱,但上边说不让对民严酷,也就不好让兵卒赶他们,只得耐着性子道:“再大的粮仓,架得住这么又是出粜又是施粥吗?都行了,散了吧。明日早来。”
众人还在嚷嚷,售粮官吏已经让人收了出粜用的斗斛等物,回了粮仓。
之前先跟售粮官吏说“那么大粮仓”的蓬头短褐中年人对其余人道:“他说的也对。不过我听说城西的粮仓只施粥,不粜粮。那个粮仓看着也格外大,据说是‘总仓’,肯定有不少粮。咱们去那儿问问,为什么不粜给咱们粮!”
马上有人跟着道:“对!咱们去问问,年年往上交田赋,我们交的那些粮都跑到哪里去了。”
又有人道:“咱们闹一闹,兴许就能弄到粮食了。”
但也有人有疑虑:“国君住那边,还有好些贵人,咱们……”
旁边立刻有人道:“怎么?怕死?现下这样,早晚也得饿死。”
一个相貌老实的年轻人道:“这种事,人越多越没事。咱们去问问那边等着施粥的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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