缟素,头上环钗玉佩皆无,那等脸上坚毅之色,直令人有些想起窗外叶片之上,冷霜之感。
赵之川心头对这个小姑娘还是有三分认定的,她这么早就上门击鼓,料定必然有大冤大案。
赵之川回头先对师爷说:“此女子绝非可以小视,你且传我令下去,关闭前门中门,令公差把守,倘无我的口令,谁也不得出入公堂!”
“是。”师爷听了赵之川的令,连忙便下堂去带人准备。
章知妙站在公堂之上,两侧分立两行执杖公差,威风凛凛,严不可亵,忽然听得身后一阵门响,待一转身,只见得师爷已经领人关闭公堂前门中门,令人反扣上锁。此乃与现代“不公开庭审”有异曲同工之妙。
知妙一看到公差们如此行动,心头自然已经有了定数。但回头一见赵之川身穿紫红官袍,头戴紫盔官帽,面相严肃,表情凌厉,威武天下的模样,知妙对自己今日的这个选择更加笃定。立时就向前一步,直接跪下道:
“民女章知妙,叩见青天赵大人。”
赵之川一听她报了名号,也在官座上落座。这边一坐,两侧官差立时就威武叫喝,气冲云宵。
赵之川坐定,凝眉道:“堂下章知妙,你可是颂安街曾府曾老太爷膝下之孙媳?你夫可是姓曾名齐越?你公爹可是当朝二品大元曾荣忠?”
知妙恭敬道:“正是。”
赵之川立时表情更加严肃:“即是曾家孙媳,又听说是曾家新任当家主母,你家祖母已然把整个曾府托付与你,你又为何来到我的堂前?”
知妙跪在那里,清清楚楚地回答:“回赵大人的话,民女愚钝,嫁入曾家之后,家族内部纷斗不断,尔虞我诈,毫无人情冷暖;承蒙老太太赏赐,把整个家府托付与我,我本与相公相商,愿同心协力,治理曾府;但谁知我家相公遭遇歹人之手,假借与相公纳妾之名,为丫鬟灌浇西域迷幻药,对我家相公行杀害之实,现在我家相公身中数刀,血流不止,躺在家里病床之上,已近奄奄一息。民女不知什么律法规矩,民女只知‘杀人偿命’,又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之民女听闻赵大人公正廉明,盛名在外,所以心知即使是何等人物,案宗到赵大人的手里,也一样可以秉公办理,绝无偏袒。所以,民女只等这朝露初升,便击鼓鸣冤,求赵大人为民女相公及被呛灌药液的丫鬟执公审断!”
知妙清脆地说完这些,就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
赵之川听她这些话,心头还是突突地跳了跳。当时日他就已经见识过这个小女子的厉害,如今嫁为人妇,行事更加的干净利落,说话更加的条理明晰。这番话摆在他的面上,他即不能来个“高职深府,本府概不能受理”,也不能因她所告之人,推拒说是内府之事务;况她又提到是人命大案,相公奄奄一息;又抬他是清正廉明,这种种之迹,令赵之川坐在高堂之上,很有种难安之感。
赵之川平静了一下,且问道:“曾少夫人且不必大礼,你即入了本府的门,若是人命相关,本府自然会为你执公办理。无论何等人物,人命之前,一律平等!你且直起身来,把你那状告何人,所为何事,前因后果,细细讲来!”
章知妙直起身来,看着高坐在上的赵之川,面目严肃,目光凌厉。她只深吸了一口气,冷颜道:“我一告曾家正室主母,为老不尊,私令家仆,放纵生人;二告曾家姨娘,私相勾结,暗渡陈沧;三告秦府秦大少,不得告令,私闯他人内府,调戏良家少女,绑缚呛灌,致人迷幻;四告林氏三少爷,因当年拒婚,心生愤恨,从西商秘处,买药害人;五告曾家公爹大老爷,纵容家人内眷,杀人害人,逼迫庶子,上不秉皇上仁、义、孝、敬之志,下不守爱老护幼之心,一于自己之私心,对庶子严加迫害,生生置之度外。如今我相公生死难定,命悬一线,民妇走投无路,只求赵大人以公正为效,以生死为重命,为我相公秉公审判!”
知妙的声音落在公堂之上,几乎句句都砸出个坑。
赵之川坐在堂上,却觉得额头突突地跳。
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字字句句,各个人名,都且不是那么好惹的!
曾家主母秦氏,当朝工部秦大人的姐姐;秦府大少爷,秦大人的嫡长子;林氏三少爷,林老尚书家的庶孙;再加上曾家的两位姨娘,还有状告公爹曾荣忠!曾荣忠乃是曾家荣敏王妃的异母兄弟,这等人物,即使是在朝内,也是一撼三动,绝不容小视的!而这位身为曾家庶媳的小女子,竟然一口气把他们全推上了堂?!
赵之川皱着眉头问道:“媳告婆母、公爹,此等案卷,本府也绝非没有审过。但你可知这等公案,一旦传出去了,你们曾府必当声誉扫地,颜面全无,再之那林府、秦府也绝非任你审问之善辈。”
知妙跪在那里,微微地冷笑一下:“我相公命在旦夕,也许不过转眼,就会离开这个人世;相公若不在,知妙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尔?如此便生死都置之度外,又何在管那些人的颜面?我们小夫妻,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若要我们苟活在别人的颜面下,不如直接死!相公出身庶房,自打落地步步被人紧逼,不得已以‘病弱’二字蔽之,方能活命于现在。若命都无了,我又还要那些什么体面!别人家未曾状告父母公婆,原不过是人家老人爱护恩赐,但是到了这样的深宅之内,不过步步紧逼,只恨不得生死一对,利益一双!此等人生炎凉,我早已看透。但求赵大人秉公处理,为我相公报一世之仇,半世之怨!”
知妙对着赵之川拜下去,磕头掷地有声。
赵之川坐在那里凝神,其实章知妙身在内宅后院,对于朝堂之上的事件,她并不了解。此番朝堂之上,小皇帝已然长大,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聪明万分;再加之身边养了好些一起长大的机灵小鬼,宫中的斗争态势,比起她们这深宅之内,毫不逊色。监国开平郡王,当初权倾朝野,人人巴结羡媚,而皇帝年岁稍长,已经明里暗里,悄悄地卸了郡王爷些许官权。郡王爷心头明白小皇帝已然蠢蠢欲动,这等监国之势,只有二条路可行,一为步步退让,告老还乡,若小皇帝恩典,不念他日郡王对他的讽刺侮辱,尚能留得一丝希望,全身到老;若小皇帝不念旧情,只若报复,那便只会被杀被诛,九族难逃;第二条路,便是那弑君夺位,成便皇座到手,江山易性,败必死无葬身之地。于是朝堂之上的权势之争,已然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小皇帝那边以林尚书、秦大人等几部大人为保皇派,力保小皇帝江山永固;而另一派如曾荣忠及郡王爷之周身门客、亲戚,则力推郡王爷监国不放权,或许还有反叛之心。男人之间的战争,已经充满了强烈的硝烟味道,而深宅之内的争斗,也已经生生地打到了他的面前。
赵之川迭眉,他身为京都府尹,守护的是京都地界的安全,如在朝堂上已经大闹如此的地步上,还判审此案,必然会成为皇朝之上事件大发的导火索,说不定哪日战火暴发,百姓黎民即将水深火热!
赵之川越想越觉得棘手。
这里还没有回应,知妙已经看出了赵之川的为难,她看着赵之川,冷然道:“莫不然,这等公案,即使我相公去了,也便没有人管得?!赵大人,也是如那些鼠胆之辈,惧怕我公婆与林、秦两位大人的威名?!如此,我小女子也不再所求大人,就当我小女子拿了刀剑,去砍杀劫掠,为我的夫君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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