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冷耀祖回答,一道声音从主座上传来:“请二位来,是有个好消息。”
那声音说不出的干净好听,如同天籁一般,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俊秀得难描难画且不说,那股懒懒的矜贵气就叫人自惭形秽,不敢再瞧第二眼。
冷父一听是好消息,心中窃喜,也不管对方什么身份,是哪门哪派的,当即扯了扯妻子的袖子,跪倒下来磕了两个响头:“还请尊上明示,小的感激不尽。”他在重玄外门当过几年差,也学了些礼数和套话,心中不无得意。
这谄媚又鄙俗的做派落在郗子兰眼里,就如一个巴掌掴在她脸上,这些人竟是她的父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这种人的女儿了,整个重玄,整个清微界……
她不敢去看别人的表情,但她仿佛看到了众人的讥诮和不耻,她引以为傲的高贵出身就像一身华丽的衣裳,如今被扒得一干二净,比起被人当众揭穿杀害宗门长老,剥夺这一切才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被一脚一脚地踩进了泥潭里。
若木扫了眼冷家父母:“恭喜两位,琼华元君是两位的女儿,你们养到七岁卖掉的那个女孩,才是郗老掌门和妘元君的亲生女儿,两个孩子周岁时被调换了。”
冷父张着嘴发了好一会儿呆,方才回过神来:“琼华元君……尊上莫不是在逗小的玩吧?”
若木偏了偏头,眼中闪着冷酷的笑意:“不信你们可以问令嫒本人,或者问玄渊神君,说起来,神君是元君的道侣,该当称二老岳父岳母呢。”
冷父吓得浑身发软,诚惶诚恐道:“使不得,使不得,怎么敢当……”
他隐隐感到琼华元君像是惹上什么是非了,但是转念一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济还有玄渊神君这个女婿,怎么也得提携提携他们一家。
他心中稍定,大着胆子偷觑谢爻的脸色,却见神君面沉似水,一双眼睛里寒气森森,看一眼浑身的血都似结了冰。
他也不敢去问琼华元君,只能悄悄问儿子:“仙君,这到底是真是假啊?”
冷耀祖全然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垂头丧气,对老父的话置若罔闻。
冷母却不似冷父那样震惊,只是一味地低着头。
冷嫣此前一直在旁无动于衷地看着,此时注意到妇人的神色有异,目光方才动了动:“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冷母一抬头,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那仙人生得极标致,眉眼是陌生的,可那眼神莫名透着股熟悉。
她心虚地低下头,迟疑地摇了摇头:“小人……小人不知……”
若木眼神一冷:“说不说实话?”
他的声音还是懒洋洋的,并不凶狠,但冷母仍旧吓得浑身发抖:“小人说……小人偷偷怀疑过,孩子变了个人……”
冷父转过头,将眼睛一瞪:“这死婆娘,说什么?”
冷母咽了口唾沫,怯生生地道:“自己的孩子,当娘的总是认得的,哪怕模样没变,就是老觉着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那时暗暗疑心女儿被什么孤魂野鬼夺了舍,却不敢实话告诉丈夫,只暗暗讨了符水灌她喝,用针扎婴孩的脚底心和手指头,甚至想过干脆将她掐死,但又担心是自己疑神疑鬼,终究作罢了。
养到七岁上刚好遇上家乡闹妖灾和饥荒,她便顺理成章地撺掇着丈夫将孩子卖了,亲手养大的孩子,要说没有一点感情也是假的,何况这么俯首帖耳、任打任骂的孩子,世上都难找出第二个来。因此真的将孩子送走后,她反而半真半假地伤心了一阵。
冷嫣平静地望着这头发斑白,双眼浑浊的妇人。
早在三百多年前,她已经斩断了对这所谓母亲的眷恋,不过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多年来的困惑总算迎刃而解。
小时候她不明白亲生母亲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漠,还总是用各种难听的话来辱骂她,她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听话,不够勤快,不够乖,如今才知道,原来她从未把自己当成女儿看待过。
冷父抬手照着妻子脸上甩了一巴掌:“做什么瞒着我?”
冷母捂着脸抽噎:“告诉你,还不是挨你一顿打……”
冷父作势又要打,冷耀祖拦住他,低声斥道:“够了,不嫌丢人!”
冷父悻悻地住了嘴。
冷母却是半张着嘴,痴痴地望着郗子兰,喃喃道:“阿娘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郗子兰立即往后退了两步,仿佛那妇人身上带着瘟疫:“你别胡说,你不是我阿娘,我只有一个阿娘,我娘是妘素心!”
谢爻只是行尸走肉般地站在一旁,对这场闹剧视而不见,直到听见“妘素心”三个字,他的眉心终于微微一动。
冷父本以为攀上了高枝,却不想亲生女儿嫌他们上不得台面不肯相认,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左看右看无处给他发泄,只能又往自家妻子脸上甩了一巴掌:“人嫌你寒酸,不肯认你,自作多情什么!”
清微界的道君仙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四周又响起嗡嗡声,夹杂着隐隐的笑声。
有人道:“自己的亲爹亲娘就在眼前不肯相认,却死乞白赖地要当别人的女儿……”
另一人道:“也不想想,妘元君要是在天有灵,知道自己亲生女儿被个鸠占鹊巢的赝品夺了躯壳,剐了神魂,恐怕都要气活过来……”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