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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你把话扯得太远了吗?”燕衡心中自嘲自己想多了的同时又觉无趣,耷下肩瞬间蔫了气,“我只是想要你脑袋而已。”
邓钰翀了他一眼,牛头不对马嘴道:“你应该比我好一点。”
“什么好一点?”燕衡脑子没转过来,觉得他满嘴胡话,一脸难以言喻和嫌弃,“你这个人真奇怪。”
“你也很奇怪。”邓钰翀视线如水,语气毫无起伏,“不是吗?”
燕衡仔细一想,还真觉得他说得对,登时顿悟般笑了笑:“是啊。所以我们都是怪物?”
邓钰翀轻飘飘一句:“你可以是,但六殿下不是。”
这话一出来,燕衡登时没了笑意,沉沉目光宛如利刀,恨不得把邓钰翀一道一道剜成肉泥。也是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邓钰翀说的其中要点。
邓钰翀瞧他那冷若冰霜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我刚刚说,你应该比我好一点,意指什么,你应该知道了。”他揪出燕衡包里的兔子,抚摸两下,垂眼不看他,“我在你那个年龄,也是被打过来的。”
燕衡敏感地抓住了那个“也”字,自然也明白过来,他没有多想,只是邓钰翀没有跟着他的试探走罢了。
他不自觉紧抓布包,掌心沁出一片冷汗,突然涌上身的局促,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一下被打回原形的感觉,瞬间将他拉回吉州的几年噩梦,痛苦不堪。
不过邓钰翀并没有点出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兔子耳朵,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我比谁都明白,一个虚无缥缈的身份,不可能保人一辈子,就连皇权,也终有被推翻的一日。躲在这么个空中阁楼里为所欲为,哪日塌下来了,死的总归不会是别人。”邓钰翀狠狠揉了把兔子脑袋,提溜着还给他,“这些话于你,同样适用。”
这一番话着实大逆不道,换作别人恨不得当堂告发了去,还能领赏,但燕衡还真就听进去了。
在燕衡的认知,因为那些人一直给他灌输的观念就是——他是大楚的六殿下,他们就是一体。没有人告诉他,自己和这个六殿下的区别。
而邓钰翀是第一个提醒他的,在这么个躯壳里,过活不了一辈子。
燕衡思忖了许久才从邓钰翀手里接过那只兔子,垂着眼睛翻翻兔子耳朵,什么都索然无味,又扔回包里了。
后来,他将那只兔子扔回山林了,也没有真用什么脑袋去填他的金箱子。
那以后,在对王都一切的朦胧认知里,燕衡第一次有了自我意识,尽管还是不清晰的,但好比胡作非为来的心安。也是自那天以后,他行为渐渐收敛,虽然还是鬼见愁,但总归没去招惹是非了。
他慢慢沉淀,从燕吾死后到燕衢继位的那几年时间,在这红墙牢笼里,他开始步步为营,有了自己的布排。
但求自保,但求壮势。
说起来,邓钰宸并没有给过他什么实质上的帮助,两人后来的相处里,依旧同以前一样少于交谈。可就是那么几句话,让燕衡及时剎住步子,朝另一个方向扭转。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当时邓钰翀没有提醒他,在没被人弄死的情况下,燕衡说不定真成了一个彻头彻底的疯子,或者草包。
当然,也或许晚一点能他能靠自己悟明白某些东西,可总之是不会比现在更好过的。
燕衡将这些事真假参半地告诉谢承阑,最后胡诌了一个理由,编成了两个怪物的相互拯救,也就蒙混过去了。
两日云雨翻过,太阳重升时,比先前多了几分热意。街路未干,泥洼映出匆忙客的倒影,马蹄蹚过激起污水,溅出一片瞬间又恢复平静。
元安王府上空,雄鹰盘旋几圈又往外飞去,刚好和赶来禀事上崔云璋隔空擦肩。
春不扫书房里,由于里住了个谢承阑,燕衡只得在中间又加了一道屏风,好歹将两面遮严实了。
崔云璋赶进来时,燕衡正埋头给燕昴圈改功课。崔云璋斜一眼坐得远远的谢承阑,赫然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谢承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崔云璋也差不多习惯了他的存在,起初还会避着点,见燕衡都没开口,到后面便什么都摊开了。
“解绍华已经进宫了。”
燕衡头也不抬,“嗯”了一声,点了点桌上的墨盘。崔云璋意会,凑上去给他研墨。
而后两人便什么话都不说了。
那边谢承阑反应倒是比他俩谁都大。他不动声色地撇过眼睛,观察片刻却发现两人没有要继续的意思,于是若无其事起身,闲走几步过去。
他绕了两圈停在了离燕衡最近的书架子,抬手翻找着什么,留个侧影,最后又佯装随口道:“解绍华来怎么来王都了?”
燕衡倒是没发现他这么一套似贼的动作,依旧低着头,应道:“高平卓那么小个姑娘都被留到王都了,你说为什么?”
谢承阑神思不语,仿佛想明白了一点,手上顿了顿,正要开口时,燕衡又自顾自道:“你师傅膝下两子,皇上这么多年没动作,一是念在他老实,二是没找到时机。你看现在高平琛过去了,北庭哪儿还容得下那么多解家人。说得好听,让他入王都任职,同为天子分忧,不知道给个什么闲散官位就打发了。”
原本燕衢定的是解恒华,但解恒华在庭州大营扎根颇深,除开解太麟,能将那些个数万兵将打理好的就只有他了,一时半会不好调动。燕衢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解绍华。
不管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哪边肉少一点而已,解太麟总不会偏心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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