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事故路段,何卓奎在路边停好车,他下了车先是四张望了起来。虽说是沈阳的近郊,但由于缺乏开发,此时的“马宋线”及周边地区还是比较荒凉的,除了道路两侧田地里种满玉米,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
何卓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将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后,他低下头左右审视着路面向南缓步走了起来。路上浅浅的刹车痕迹牵引着何卓奎,这段刹车痕迹大概只有十几米,之后不远便是金属与沥青路面摩擦的痕迹。如此短、浅的刹车痕,别说是一辆货车,即便是小轿车,这么一点距离,这么轻的刹车,这能让车速降低多少呢?只要稍微有一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汽车刹车是需要一定距离的,一般小型车辆从100-0公里小时的最大制动下的刹车,其制动距离也需要40米左右,而对于货车来说,这个距离即便空载的情况下也需要将近百米。而眼前这条浅浅的刹车痕,显然车辆不是处于最大制动的情况下,何况只有这短短的十几米。这是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疑点,当然,对这个疑点货车司机完全可以解释,他可以将其解释为自己开车分神了,或者事发突然来不及处置。至于刹车的力度,他则可解释为时间太短刹车没能踩到底,或者自己驾驶经验不足错误的判断了刹车力度。在交通意外案件中,这样的解释很常见,甚至有一些资历的交警都会自觉的如此判断,根本不需要当事人做过多的解释说明,最后得到的就是“事故责任清晰明确。”。而这一切在一个刑警的眼里,就显得有点不那么一般了。
何卓奎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一个新手司机独自练车就是违反常理的。试想一下,如果一个新手司机,能够在驾驶过程中不断纠正自己驾驶技术方面的不足的话,那他还需要练车吗?没有一个具有丰富驾驶经验的老司机从旁指导的话,恐怕作为一个新手,他都无法发现自己驾驶过程中的问题所在,更别说自我纠正和提升了。但同时何卓奎也深知,仅凭这一点,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更得不到答案。
随和刹车痕向前,何卓奎发现这个刹车痕是略微向道路右侧倾斜的,这说明在货车刹车的时候,货车的行驶路线是从道路中心附近向右侧的,虽然这个角度并不大,但这个角度或许是司机刻意对车子的行驶方向做出的调整。回想孟长江拿给他看的事故现场照片复印件,张国忠的警车被撞击的位置应该是后保险杠的右侧,那里的撞击痕迹要明显重于左侧,现在看到这个带有倾斜角度的刹车痕,这起交通事故在何卓奎脑海中逐渐清晰了起来。事故现场照片中,货车最后停车的位置是在道路中心线左侧的,就是说货车最后停车到了对向车道,而刹车痕迹是向右倾斜的,这就是说货车轻描淡写的刹车后又向左行驶了一段距离。就是在这段距离的起点附近,货车撞击了张国忠警车的右后位置,这是一个带有倾斜角度的撞击力,这个撞击力的角度带来的是,前方车辆的右侧后轮抓地力的瞬间变化,在这种变化下,前方车辆发生失控最终导致车辆侧滑、倾斜、翻滚。
由于“马宋线”这一段没有路边石,张国忠驾驶的警车是毫无阻碍的冲出道路的,在冲出道路的同时,车辆发生了翻滚,最终四轮朝天的翻在路外玉米地中。
何卓奎在路边停下,面向道路中心线站住,目光死死的盯着道路中心线陷入了沉思当中。“后车向右调整后撞击警车,然后停车到对向车道去。为什么没有停在道路右侧?可以解释说撞击后慌乱调整方向、撞击后方向不稳失去控制、撞击后没抓住方向盘等等。如果当时是自己在开那辆警车,右侧这么短的距离,自己也没准控制不住车辆,也许不会翻车,但冲出道路是毫无疑问的。就张国忠那么差的驾驶技术,翻车,正常。但如果是警车向左侧失控呢?一条半多车道的距离,桑塔纳警车又是前驱车,如果自己驾驶的话,这个宽度内是有可能控制住车辆的,而张国忠驾驶车辆的话很可能还是会冲出道路,但翻车的可能性应该会小很多。常理中,如果是一个有丰富驾驶经验的老死机,后车确实是应该向右侧调整停车,而一个新手有把握在相对狭窄的空间内完成调整吗?他很可能会冒冒失失的,向有着相对更宽空间的对向车道去调整车辆,他最终不是也停在了对向车道上嘛。如果后车在撞击发生前就向左调整车辆,那应该撞击点就是警车的左右位置,这样警车失控的方向就是向着道路左侧,左侧宽度更大,给张国忠留出的调整空间也就更大,这样警车很可能就不会翻车,不会照成如此严重的后果。造成翻车的后果,张国忠即便不死也是重伤,但造成张国忠死亡的可能性极大。”。想到这里,何卓奎转身看向警车最后停下的位置,那里还留有一些痕迹。车顶对地面的压痕尚且清晰可见,在那个压痕旁边,一小片泥土中还透着殷红的颜色。只是周围的足迹已经凌乱不堪,已经无法提供任何判断依据了。
何卓奎干脆转过身,面向那些凌乱的痕迹,在路边蹲下来。许久,一对青年男女由南向北朝着他蹲的方向走来,从二人的面部表情和谈话的状态来看,两人应该是比较亲密的,但行走中却又故意拉开彼此的距离。在经过何卓奎身后的时候,男青年低声玩笑道:“这都一周了,看热闹还没走呢?”,女青年憋着笑在男青年的胳膊上拍打了一下,见女青年拍打他,男青年也懂得她的意思,于是回嘴道:“这老大哥一看就厚道,开个玩笑没事儿的。”。
何卓奎本也没有在意男青年的玩笑话,可再一琢磨,何卓奎迅速筛选出两个关键词:“一周”、“看热闹”。这条路过往的人、车很少,车祸发生在六、七天前,“看热闹”这个男青年即便是没有目睹车祸,也至少是看过车祸现场。于是何卓奎猛的站起身,冲出两步,一把就从男青年的身后将其拉住,急切道:“诶,小伙子,你说看热闹,那个车祸你是不是看到了?你看到多少?”。
见状,男青年挣了一步并伸手试图将何卓奎的手打开,但何卓奎这只手岂是他能随意就打得开的,见没打开何卓奎的手,男青年低声嘀咕道:“不是,大哥,你没事儿吧?我就开个玩笑。”,男青年的轻声嘀咕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怯懦与惶恐。
见男青年如此状态,何卓奎缓和了一下神情,换上和蔼些的语气,轻声道:“没事儿,没事儿,兄弟,我就是听你说看热闹,我就想起那个车祸,我就是想了解点那个车祸的情况而已。”,见男青年上下打量他,何卓奎补充道:“我是保险公司的。”
一听何卓奎是保险公司的,男青年恍然的同时态度随之缓和了许多,说话也有点大咧起来道:“保险公司的呀,怪不得了,是撞了警车不好赔在这犯愁呢吧?”。
何卓奎连忙配合的堆笑道:“兄弟懂我呀,可不嘛,这撞了警车,车报废了,人也死了,赔起来麻烦事儿太多呀!”,见对方听这话后放下了不少警惕,于是何卓奎继续道:“诶,兄弟,你就说,这一个新手,没事儿一个人开车瞎晃悠个啥劲儿,技术本来就差还没叫个人跟着。”,一边说,何卓奎一边从兜里掏出烟递给男青年一支,并拿打火机帮男青年把烟点上。
男青年抽了一口烟,吐出烟后道:“你说那货车司机是新手呀?那难怪了,开那么快,路上也没什么车,就这还能撞上,不瞎都撞不上,那车让他开的可是有水平。就他那水平,出多少钱你们都不应该卖保险给他。”,男青年顿了顿,又抽了一口烟后继续道:“不过,你说他自己开车?”。
何卓奎见能打开男青年的话匣子,连忙点头称:“是”。
“那可不是,那天撞车后开始司机没下车,估计是看撞到警车吓蒙了。副驾一个男的跑下车先去警车那边的,之后那男的回来叫司机,司机才下车的。”,男青年又抽了口烟才继续道:“这么看还真像你说的,那司机就是个新手,撞车就够吓人了,还撞的是警车,还给撞翻出去那老远,肯定当时吓蒙了,麻爪了都不会动了。”
听到这,何卓奎内心发出一句响彻云霄的“我操!”。按下这句“我操”,何卓奎佯装嬉笑的道:“没错,肯定麻爪,恐怕换我的话也好不到哪去。”,顿了顿,看了一下男青年的反应后,何卓奎继续道:“之前我同事处理这事儿,可这小子生病请假了,我也没记清具体情况。诶,兄弟,你说副驾下来个男的,啥样?是不是我这个子,这体格?”,其实何卓奎一米七八的身高,差不多一百五十斤的体重,在东北地区算是挺普通的身材,他这么说也是怕男青年怀疑什么。
男青年一边弹落烟灰一边道:“别闹了哥,你哪看出那男的跟你身材差不多呀?人家人高马大的,比你壮士多了,就你这小体格,你还好意思说。你有一米八吗?那男的起码有一米九。不过你别说,那男的那一脑袋黄毛我到是觉得适合你,你把头发整成那样应该能帅气很多。”。
何卓奎喜不自胜的继续勾搭道:“兄弟,你啥眼光呀?就那汉奸头能帅到哪去?”
男青年听这话不干了,急着道:“得了吧大哥,你啥眼光也?那哪叫汉奸头呀?那叫郭富城头好吗?跟汉奸头两回事儿,你这土的都快和我爹差不多了,都白瞎你这套阿迪了。”
“身高一米九、体格健壮、郭富城头、黄头发”,何卓奎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向男青年继续道:“那你说,他那黄头发我染一个能好看?那么浅的黄头发我觉得显的我更黑。”
“那你不会染颜色稍微深一点儿啊?反正这两年流行黄头发,颜色深点就不那么显黑了,不过话说回来,他那个头发确实颜色有点感觉浅,再浅一点都感觉白了,不过人家也确实白,五官我到没看那么清楚,但那感觉像外国人,所以人家整那浅色头发也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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