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得早,加上天气阴沉得乌云都快掉落在人头顶,刚过午后不久,屋子里已经光线昏暗。
炭盆里的炭,不时哔啵一声,散发出阵阵热意,闷闷的,压抑得令人心烦意乱。
弘历面无表情坐在榻上,手撑着炕桌,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富察氏。
她正哀哀哭泣,涕泪横流,原本秀丽娇俏的脸,此时惨白着,微微浮肿。
哭了一阵,突然她一咬牙,惨白中涨出一些潮红,挪着膝盖往前扑了几步,趴在了弘历脚下。
仰着头看向他,喉咙里挤出丝声音,如同夹道里穿过的风般,尖锐着喊了声爷。
“爷,妾身阿玛向来谨慎小心,哪敢做出逼死人的事情?妾身还没有进宫时,阿玛哪怕是得了东家一把葱,过阵就要让额涅送两只鸡蛋还回去。哥哥与小弟平时老实忠厚,连脸都未与人红过,他们哪里来的胆子,敢随便抢占人家财,逼得人走投无路?爷,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雍正御驾一早启程回宫,圆明园与紫禁城离得不远,因着圣驾走得缓慢,过了中午圣驾方回到宫里。
弘历要操心着圣驾安危,一路上车马奔波,他骑在马上,穿着大氅仍旧被风吹得全身冰凉。
回宫后还没有安置好,雍正把他叫去了养心殿,将参揍翁国图的一堆折子扔在了他面前,脸色铁青令他去处置,要还受害百姓一个公道。
弘历大致看了下折子,心里门清。
哪怕是有人趁机拱火,翁国图只要没做过这些事,绝对没人敢冤枉栽赃他。
此时,弘历的太阳穴好像是扎进了一根刺,伴随着富察氏的哭声,不时跳动拉扯着疼。
听到富察氏的哭诉,弘历嘴张了张,淡淡说道:“此事无需查,案子再简单清楚不过。你阿玛的账目不清不楚,完全就是一本糊涂账,旗下的百姓皆可作证,你让我查,是要我徇私枉法,仗势欺人,把你全家保下来?”
富察氏哭声一停,惊慌失措地望着弘历,难以置信摇着头:“爷,妾身万万不敢。爷,妾身只是不敢相信,阿玛绝对不是那样的人,爷,您一定要替妾身做主啊,妾身只能求着爷,只有爷了啊!”
富察氏哭得撕心裂肺,全身冷汗津津,内务府选秀进宫之后,就基本上再没再与娘家人见过面。
怀了身孕生孩子,她不是后妃,父母双亲不能进宫来陪她。
过年过节时,她的份位低,父母没有诰命,没资格进宫领宴,她连远远一面都见不到。
肯定是故意有人要陷害他们,因为她生了大阿哥永璜,被人嫉妒眼红了。
她没给家人带来任何好处不说,反倒连累他们成了靶子,她的永璜,是挡了人的路了!
听说傅丹薇经常见娘家人,又是拿又是送,富察氏心底的悲怆,变成了愤恨,几乎把她烧了个大洞。
富察氏尖声哭泣,不断求着弘历:“爷,阿玛他们是无辜的,妾身想求爷,让妾身见阿玛哥哥他们一面吧!妾身不相信,妾身要亲口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弘历眼神冰冷望着富察氏,脸上的讥讽,终于浓得快要挂不住。
富察氏起初不过一个包衣奴才,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生了他的第一个孩子,这些年,弘历亲眼看到她富贵逼人起来。
哪怕她在高氏与乌拉那拉氏面前,都没怎么低过头。
富察氏不知道自己的改变,更不明白翁果图的变化。
弘历以前认为富察氏聪明伶俐,加上温柔小意,对她总是多加宠爱。
他自嘲一笑,到底看走了眼。富察氏是聪明,聪明得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就落了下乘。
富察氏见弘历无动于衷,心中一片冰冷绝望,心一横,重重磕了个头,哭道:“求爷定要查明,这些人是冲着大阿哥来的啊!”
弘历的脸色瞬间大变,沉声呵斥道:“闭嘴!我怜你家人出事,对你多有忍耐,没曾想你却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永璜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子,冲着他去有什么好处。永璜没了,他就只剩下了永琏一个独子。
富察氏这是直接意有所指,其心可诛!
永琏被雍正带在身边养着,富察氏只怕是嫉妒得眼睛血红了!
永琏是他的嫡子,雍正先前发那么大的脾气,待一提到永琏,脸色马上柔和了下来,叮嘱他要多看着些。
永琏乍一回到宫里,估计不大习惯,先让他与三格格兄妹俩在一起玩耍,跟在傅丹薇身边,等到熟悉之后,再回到养心殿。
别说翁果图一家,就算把她嘎哈里富察氏全族加起来,都抵不过永琏一根头发!
弘历呼吸急促,咬牙厉声道:“你这是在给自己,给永璜招祸事!蠢货!”猛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富察氏顿时像被抽去了骨头,趴在冰冷的地上,心如刀绞。万念俱灰中,丝丝缕缕的恨意在一点点吞噬,撕咬着她。
宫峦叠嶂,乌云被风卷到了头顶,天色更加昏暗了几分。弘历疾走一阵,脚步慢慢停下来,没了屋里的闷热,脑子却清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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