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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灵就将这只灰喜鹊标本拿回黑屋子,搁在箱盖上。次日上午他没出工,陈闻道中午回来,见他又将那只彩色羽毛的点水雀儿做成了标本,小鸟被弹弓打碎的头部也补好了。
陈闻道不禁连声称赞:“哈,杨娃,你看一遍就会了,有天分!”
一丝笑容掠过杨灵的脸上,他又跑上楼去,在陈闻道暂借作书房的房间打扫起来。
两个女儿焦虑的眼神
“书房”在知妹闺阁的对面,中间隔着天井之上那一方空间。房间骑在进门的过厅之上,又叫“骑楼”,前面是敞的,后面窗户就开在院子大门的门楣上方。
队上在这里堆了些破烂家什:几卷晒席,几张未曾鞣制干得焦硬的牛羊皮子,一堆发黑的干苞谷芯,还有散架的桶板、折断了的犁弯等。陈闻道借其一隅,用土砖支成一张桌子,白天抽空就在这里看书。
杨灵把灰尘打扫干净,用白纸将墙壁糊上,又打开晒席把那堆破烂家什蒙住。然后在墙上架块小木板儿,把两只鸟标本安在架上,一切变得清爽美观。
陈闻道上来,看见自己的书房焕然一新,颇为惊喜。
过后才看见墙上那两只标本,悟出杨灵在这里收拾打扫的本意所在,但陈闻道反而更高兴,他由此看出杨灵对生物标本的兴趣之浓,迷恋之深,而这正是他寄托了希望的。因事情来得这样突然,才觉得有些意外。
陈闻道笑呵呵地问:“你喜欢鸟标本?”
杨灵点点头,反问他:“你过去经常做标本吧?”
“主要是在中学做得多,大学低年级也做。”
“做标本除了好看好玩,还有别的用途吧?”
“哈哈,你说对了,但是又说倒了!标本是动植物的立体图片,它当然有观赏价值,甚至可以说它有艺术价值。但是与活的生物比较,它还是逊色得多,要讲好玩,不如到自然界去欣赏。
“制作标本是为了认识生物,是研究生物的一个起步,但是这个起步不简单哪,有的生物分类学家为它耗费了毕生精力!你晓得不,自然科学中最深奥又最有趣味的,是哪一门学科?嘿,就是生物学!
“说它深奥是因为生物学是研究生命的科学,而宇宙中最大的奥秘,就是生命之秘。连宗教、连哲学家和诗人都想染指这个奥秘,但他们懂个屁!只会空谈和幻想!
“只有生物学家是走的科学这条途径。哈,说它顶有趣,就讲眼前吧,这两只鸟标本不就很有趣么?我看你已经被它迷住了哇,哈哈!”
杨灵也不好意思地跟着他笑。
陈闻道又说:“不过,只摆一两件鸟标本在这里,未免太单调了,没啥意思,你可以再做几只,配成个鸟群。二天我再教你做树叶标本,昆虫标本,等等,既好看,又能增长知识。”
杨灵诧异地问:“你说做个鸟群,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捡死鸟?”
见他带着微笑沉吟不语,就明白了。仍怯生生地问:“陈哥,你不是说要保护雀鸟么?人没有虐待其他生物的理由呀!”
陈闻道表情严肃地说:“嗯,我说过。可是,为了培养一个未来的鸟类学家,生物学家,打几只鸟值得。”
杨灵像是吃了一惊,吶吶道:“哎,我、我只觉得好耍,哪里想成什么家!”
陈闻道两只大手抓住他瘦弱的肩头,有点激动地说:“成名成家是件好事嘛,我看你有这种素质,心静,手巧,脑筋很灵活。文化差可以赶紧学,从现在起就不要贪玩,空了多看书!”
杨灵惊奇地问:“咦,报纸上一直在批判个人主义,成名成家呀!宣传在集体事业中当颗螺丝钉、当块砖头才最光荣。你、你成了现在这样,还不吸取教训?”
陈闻道遂点燃香烟抽着,镜片后的眼睛神采奕奕。他缓缓说道:“我们这代人,也可能是大有作为的一代,要把目光放远。哼,批判成名成家思想,用俗话说就叫免子尾巴长不了!
“虽然已经批了十几年,说不定还要批十年二十年,但是在历史上也只能算昙花一现。一旦后果显露,他自然要剎车,不批了。
“历史是怎样发展的?靠什么思想推动?嘿,就靠成名成家!没有名和家的历史叫什么历史?像原始社会,像南美洲的玛亚文化,有些坛坛罐罐、石头建筑留下来,那叫什么历史!
“蔡伦、黄道婆是劳动人民,也是家嘛,发明家!更何况还有革命家!哈哈,宣传当砖头螺丝钉最光荣,你说那些砌砖的、上螺丝钉的欢喜不欢喜?他们在肚皮里阴倒笑!”
他正说在兴头上,楼梯吱吱地响,夏梦蝶上楼来了,他赶快住口。于是就改换话题,开始指着两件标本评头论足。
夏梦蝶走过来,将房间和标本打量了一番,便笑着对陈闻道说:“嘿,你不是想把这间厅房要过来么?这下好办了。”
陈闻道一直想向队上要这间房,一角做书房,其余搞个简单的实验室,却被殷克强拒绝了。连他目前占用的这个小角,殷克强也从未正式点过头。
夏梦蝶见陈闻道迷惘不解,便笑着说:“让他去说呀!你说不行,他去说十拿九稳。”边说边朝杨灵努了努嘴。
陈闻道听懂了她的意思,叫杨灵去找殷克强说此事,他两个女儿一定会帮着说话。便说:“好哇,杨娃,你去给殷克强说,争取把这间屋要过来。”
杨灵思想还沉浸在陈闻道刚才那番议论中,没吭声。夏梦蝶拿眼梢瞄他一下,感到他脸色还好,又因当着陈闻道,谅他不至于发火,就问:“杨娃,柳娃说你会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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