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敏力不由也吃一惊:“呀,原来你害怕一辈子?我们下乡前都表了决心的呀,要一辈子扎根农村、扎根山区干革命!”
蒋猴子又打了个哆嗦,神态反而恢复正常,说:“嘻,还提那些?岂只表决心,还有写血书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太单纯了,容易受骗上当,干巴巴几句口号就煽动得周身起火。
“现在呀,嘿嘿,城头那些该下乡不下的,你拿鞭子抽都抽不来了。”
韩敏力皱眉道:“咦,咋叫受骗上当?我问你,农村干部贫下中农哪一点对不起知识青年?你是自己联系到菀柳来的,没带一分钱安家费,队上还是腾间瓦房给你住。
“你每个月工分不满一百,按规定社员像你这样一律不给返销粮,可是对知青又例外。知青在农村比军属受的优待还多!
“国家穷呀,下乡苦呀,下乡前都知道嘛,既然来了,还吃后悔药?扪心自问,我们的青春发出了多少光和热?我们对农村的贡献在哪里呀?”
蒋猴子听得头皮发麻,连忙说:“对对对,你说得有道理,给我上了一堂深刻的政治课。你经常开会,我向你打听个消息,听说国家就要在知青中招工提干了,是不是真的?”
韩敏力干脆地答道:“我没听说。”
招工消息最近已在知青中不胫而走,可韩敏力也确实尚未听说。
蒋猴子道:“我分析要招工的可能性大。还在我们下乡前,就听说国家搞三线建设,需要大批工人。说实话,当时好多人就是抱着在农村顶多扎根一两年,就要调工作的念头下乡的。这两年又有几百万知青下乡,莫非都一辈子当农民?不可能!”
他打量韩敏力的脸色,虽然对招工消息无动于衷,但刚才的气已经消了,就继续道:“唉,我现在左右为难,所以才找你商量。我表现不好是事实,但是知青中出工积极、表现好的又有几个?
“而且我的成份好。等将来大批招工,点到我的名下,我已经做了彝胞的上门女婿,走不脱,那就太不划算了!”
韩敏力冷笑一声,说:“哈,这叫不划算哪?贫下中农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知青每年还能回市里去探亲,还存在招工的幻想,他们多数人连县城都没有去过,对招工、拿工资更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
“再说你的彝族妹子,她和阿爹、阿妈一辈子住在深山里,又划不划算哪?”
蒋猴子向韩敏力吐露心曲,本要听她拿主意,得出个结果的,不料竟说成这样,觉得失望,要抽脚走。苦笑一下问:“中队长,如果招工调你,你走不走?”
“我不走。”
“那二天知青走光了,你咋办?”
她把头一扭,不屑回答。
“那呀”,蒋猴子把话包在嘴里,走到院子中央才转身嘻皮笑脸地说:“中队长就只有嫁给农民喽,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嫁吧,又要当老处女!”
韩敏力不禁粉脸通红,气呼呼地唤伏在檐下的狗:“黑鼻儿,咬他!去咬他呀!”
黑鼻儿瞪着眼茫然地望着女主人,又望望院子里笑嘻嘻的蒋猴子,捉摸不透女主人口令的真正含义,只“汪汪”吠了两声。
蒋猴子越发得意了,笑着做鬼脸儿。气得韩敏力弯腰推狗,手指着蒋猴子:“咬他,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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