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又将一把锋利砍刀用布裹了掩在怀里。杜芊两手空空,屋里打个转,手上多个东西,一看是爹塞来的打狗棍。
娘向灶前抓把柴灰,用来搓几下手,然后将手在杜芊脸上抹几下。
虎子发懵:“娘,你做啥呀!”
杜芊晓得娘的用意,没有动,还把脸微微仰着。说没有动,她身体太弱了,偏来晃去的。娘用双肘把她细瘦的肩膀夹着,继续在下巴、颈子上抹,就像长了络腮胡子。
晨光中,虎子和杜芊沿着河走。干河蛇行,景物迷濛,一颗亮星望之在前,忽又在后。河干断很久还有水气,呼吸很清爽。
走下河床,到处包包坑坑,水流过的河底怎么会有包包坑坑?亮了才看见河床到处是被人掘出的洞眼,却是干死在河里的鱼,剩下骨架,人将鱼骨头掘出来敲碎磨粉吃。
河床连一点儿鱼腥味也没有了,腥味儿还是生的气息,还算生的暗示,现在只有冷酷坚硬无臭的灰色,坦坦荡荡,莽莽苍苍,无远弗届。
抬头天空在变蓝。等到骄阳腾空,又将这干河滩再烤一遍,烤得天空弯曲,景物氤氲,河滩变形,这是水气在逞能,它们再干都有。
四只光脚掌,为了避开别的逃难者,才沿着河床走。
河床几十年才干断一回,与天空打一回照面。像一条开阔的路,要有千军万马在上面驰骋才好呢!
曾有千万人在上面掘鱼骨头。
干河床被这两对脚印,踩得痒酥酥的,尤其那小的一对,轻飘飘的,就像小虫,就像风,不禁歪牙咧嘴,耸肩搓腋,崩开一些裂缝,吐出白色很淡的水气。
兄妹为了赶路,出门就咽了几口炒面,这时口渴起来了,杜芊凑着裂缝,张嘴去吞咽水气。虎子想这哪能解渴呀,四处寻找水洼。
杜芊说咦,你来闻这里有什么气味?虎子伸鼻子去闻缝隙,说什么气味呀?意思根本没有气味。他当了两个月抬尸队员鼻子不灵了。
杜芊说你摸看?我怕摸。虎子伸手进去,竟抓出来一只干硬的大螃蠏!再伸手又是一只,一连抓出了好几只!
虎子嚼了两个干螃蠏,芊芊一个。
另外一人还吃了一把炒面,芊芊的一把,只有哥哥的三分之一。
杜芊收拾剩下的螃蠏,说哥哥,我来拿吧。虎子一言不发将她手上的拿过去,装进包裹里。
知妹妹莫如虎子,怕她给了别人自己没吃的。
杜芊撇了撇嘴角。兄妹吃过干螃蠏有了脚劲,走得快一些了。
次日他俩在坡路上走。坡上大片大片干死的高粱、玉米挺立,像许许多多干瘪的木乃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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