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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市里回来之后,因为稗子事件一度处境狼狈。孙奎大会小会张扬此事,说此事证明了所谓的大学研究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加强劳动改造,那还得了!
一次碰见陈闻道,便训斥他逃离农村半年,说是已经记在档案上了。继而又叫他今后再休提“科学实验”的话,老老实实接受改造,先把秧子稗子、韭菜麦子分清楚了再说下文,气得陈闻道吹胡子,但又无可奈何。
此外夏梦蝶不辞而别,更令他感到意外和沮丧。他回来知道后便将痛苦埋在心里,而绝口不提此事,但大家都看见了他鬓角初生的几茎白发。
不过又有两件事情,算是差强人意。一件是小林娃当了队长。殷克强因为瞒产私分,受处分撤职,关于新队长候选人问题,艾雪和小李实际上只问了知青的意见,就在社员大会上提名小林娃,很顺利地选了出来。
小林娃大名王昌林,选成队长之后除父母外就无人叫他小林娃了,叫王队长。陈闻道偏亲热地叫他昌林,水秀先说“肉麻”,可是后来她和杨灵、柳石也昌林昌林跟着叫。
另一件事情是对陈闻道而言没花一分钱私囊,就搞到包括显微镜在内的一套实验设备。
大明中心校的夏侯校长告诉他们一个消息:停办的大明农中的实验设备,如今都堆在大明大队的库房里。这所农业中学因既缺老师又缺教材,而且还缺学生,办了不久就停办。
这原是县上开办的第一所农中,开办时从县上拨来许多科学种田的实验设备。教育局仅有两台显微镜,一台给了城关中学,一台就给了大明农中。
停办之后,因校舍是占用大明大队的房屋,于是一切校产都由大队管着。陈闻道等就通过夏侯校长的关系,将杨灵那两件玉器拿去贿赂了大队古书纪的女人,开张“借条”把设备悉数借出。
然而不见那台显微镜,先说好了是包括在里面的。杨灵又忍痛将那枚戒指送去,这才将显微镜换回。
到了种麦子时,杨灵就同王昌林商议,要用从市里带回的几样小麦种子搞杂交试验,选育适应本地土壤气候条件的小麦新品种。
王昌林将这事拿到会上讨论,社员们先已听说过培育杂交新品种要许多年才见成果,因此大家又吓一跳,低声议论这几个知青莫非又想耍滑头,混几年轻巧工分?
陈闻道和杨灵没法,只得在搞杂交试验的同时,再种一块可以立竿见影的小麦丰产田来服众。
自开犁播种之后,实际工作就由杨灵领着柳石和几个青年社员去干,陈闻道仍潜心研究他的遗传学问题。他有时也去试验田走走,做出在指导的样子。干部社员对此虽也有在肚皮里嘀咕的,哪里好说?
宝贝近在眼前
等陈闻道回过神来,街上赶场的人已经稀少了。
他因柳石一去不回,心里烦躁,遂用“估堆头”的方式,连秤也不过,就低价将剩余甘蔗全卖给了住在街边的一户人家,搂起三条扁担、三杆秤和一堆绳索离开。
他先去供销社买了半条香烟,出来便对直走进隔条街的邮电所,将墙上宣传邮政的各类张贴浏览了一遍。这两家的门口都聚着些叽叽喳喳的知妹,陈闻道走进走出不看她们,她们也不拿正眼看他。
他便又走进一家面馆子,掏钱和粮票买了两碗肉丝面,六个糖包子。
他荷包里自己原有几角钱,后来就与给队上卖甘蔗的钱相混。队上惯例,社员替队上赶场卖东西,可用卖得的钱买面和包子吃,这项“出差补助”也无定数,只要你缴回去的钱大致像样就行了。
陈闻道在等面的片刻先吃了六个包子。面端上桌,刚刚举箸,又有两个知哥走来坐下。内中一个剪运动小平头,穿一件猩红色长袖运动衫,里边又垫一件天蓝色的,将蓝领子翻在面上,显得生气勃勃。
另一个却很邋遢,颈上耸两层硬撮撮的衣领,看得出是将两件卡其布上装重起穿,这衣领都黑得浸油。下面穿条灰裤儿,当他站起去端面时,屁股上晃一道白光,却是一大块补丁,布是从包裹上拆下来的白布,清楚写着收件人的姓名地址。
陈闻道心头暗笑,此兄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为人一清二白呀!后来因他有小偷行径,又猜想他缝在屁股上的不大可能是本人的尊址与大名。
这红运动衫就同邋遢衣领一问一答:“哎,你们组上那个梳‘竹节巴’的知妹,她今天没来赶场?”
“早回市里喽。”
“哈,难怪你又变得邋里邋遢的。她喊你送没有?”
“唉,就送到这里,街口子上的车,她硬不要我送进城。我请她在这里吃了碗鸡汤面,二角六分钱。我三碗清汤,二角四。”
“嘻,便宜了你。话又说回来,你反正是打干呵欠,又到不了手的,她若是喊你送她进城,起码要花几块钱!”
邋遢衣领就显出惆怅的神色。陈闻道瞧他蓬首垢面的,还很多情,未免好笑。忽又想起了夏梦蝶,心中闷闷不乐。
红运动衫不知何时已从他对面移到左侧,递一支烟给他:“大哥好面熟,是河对面的吧?”
陈闻道一缕幽思被打断,忙点一点头,笑吟吟地接了烟,报了大队和生产队。
红运动衫划燃了火柴。他趋身点火时,微觉揣卖甘蔗钱的右边裤兜轻轻在动,缩手去按,一条溜滑的手从他掌中抽出。但他捏到钱还在。
若按平素脾气,这邋遢衣领是要挨巴掌的,因晓得清庙这边的知哥近来风行□□,动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股火就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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