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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鼻牛跑了几十米远还不歇脚,抬着头在远望什么,大家都觉得奇怪。它突然离了路,蹦过一方草坪,跨进田里,继续朝前冲,艾雪险些被颠下来,众人齐声惊呼。
只见前方一道土坎上,霍地冒出个庞然大物,却是本队一头名叫二黑的牯牛。二黑毛色油亮,脖颈有水桶粗,它挣脱了犁头跑到土坎上昂首站立着,摇晃着一副巨大的盘角,模样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艾雪受牛一颠,“哟”了一声,慌乱中忘了施展所说的“马跑着也能上下”的本领,在两牛接触之前及时跳下。这很可能是她穿着胶鞋和长裤,面对稀泥田犹豫了那么一瞬,而这瞬间的犹豫就丧失了机会。
二牛先在田中交战。四只大角前冲后拗,一对肥硕的屁-股左转右旋,每一次顶撞与转身都激起大股的泥浪,田里如扬沸汤。
继而又纵上田坎,在土丘上凶狠地对垒,盘角持久的磨擦碰撞,其声哗哗,似见火星。
艾雪趴在牛背上,腿夹不住宽大的牛背,亏她仍像个熟练的牧童那样紧贴在牛身上。
众人都看傻了,晓得艾雪的性命危险,只能干着急。几个男工持扁担锄头围上去,但是都被两头牛的红眼珠子唬住了,不敢靠拢。
牛鏖战几十回合之后,双方前额、耳朵都挂了彩,缺鼻牛的颈项也淌着血,二黑带血的盘角随时可能把艾雪挑翻。
缺鼻牛前月才阉割了,尽管胸背仍很壮硕,但是颈项细了一圈,缺乏后劲。几番恶斗之后,它被对手抵得倒退,终于败了阵,扭头就逃。
这下艾雪更险!缺鼻牛窜上草坪,二黑在后穷追,艾雪趴成大字的身体已经明显歪斜,眼看支持不住了。
这时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因为下雨,三旋的马群提前从河坝上来了。三旋因被艾雪训过,有点恨艾雪,但他此时目睹险情,仍旧热血上涌,大喊快给他一把锄头。
他接过递来的锄头,一夹马冲上去,照二黑屁-股上挖了一锄。二黑被激怒了,转过身来,三旋便调转马头跑。不料马的后腿滑下田埂,蹬不上来,眼看二黑快冲拢了。
众人正在惊惶,忽见二黑一声哀叫,头晃得像拨浪鼓。又见杨灵拿着弹弓,脸色苍白,又安上一颗石子,防备一眼受伤的二黑向他冲来,就要弹它另一只眼睛。
三旋的马纵上田埂,众人喊:“跑尹家坟!跑尹家坟!”
三旋策马往尹家坟飞跑。二黑一只眼珠子瞪得像小红灯笼,一只眼珠子吊着,在后猛追,一马一牛消失在丛林中。
大家都松一口气,晓得牛在乱坟岗转身困难,要撵上三旋根本不可能。
忽听林中传来三旋的叫声:“哎呀,这里杀死人啦!”
鱼坝
子羽在金河边替队上守鱼坝。
金河过去可以通航,现在由于灌溉面积逐年增加,流量锐减,已不可上下游通航和放木筏。秋冬季有的队就在河上截坝,用来捉鱼。
建鱼坝要有技术,还要有合适的滩口。金银河就像匹野马东跳跳西蹦蹦,故而河床多浅滩、心滩和沙洲,水流常分岔分股,浇滩而行,时分时合,交错环抱,导致选址年年都有变化。
子羽这个队具有技术和修建材料,今年选址落到了对面公社的小星二队地盘,成了共建,加上修建时对面也来帮忙,利益对半。
鱼坝选址,必在水流湍急而又开阔的滩口上,人们在河中先打一排木桩,再敷以竹笆子,下部码上鹅卵石,将河流腰斩。却让变宽的河水透过竹笆子下淌,形成了瀑布。
这瀑布的高度虽然微不足道,却也波光射人,浪花排空,声闻数里,像个小水电站。
鱼坝一侧留有几尺宽用来过鱼的口子,口子下面暗伏机巧:几只烟斗形状、口朝上方的“榴桶“在水底平躺着,一只比一只缩后些,张开巨口吸水。
过往鱼儿,除少许特别机敏、贴着水皮儿急速擦过的以外,全被吸入腹中。
桶尾套着圆椎形的长竹笼子,水扑腾腾地从竹笼缝隙中喷出,顺着槽沟汹涌泻去,鱼却在笼子里聚集。守坝的人就能从喧嚣的水声中听出笼子里的鱼多鱼少和大鱼挣扎的泼剌之声。
守鱼坝的任务便是及时清除挂在竹笆子上的水草、青苔、浪柴等杂物,每隔一两小时从笼里取一次鱼。
子羽无事就靠在鱼棚外面看书和踱来踱去做诗。
春阳晒得脸和胸脯暖烘烘的,稻草将后颈戳得痒酥酥的,鼻孔□□草味呀鱼腥味呀熏得闷沉沉的。
纵目望去稍远处泛动着一大片鱼鳞似的波光,整条河真像一条硕大无朋的鱼呢,其名曰鲲,这金波点点是它的鳞甲,那像油一样平滑发亮的水面是它的白肚皮呀。
这鲲会化而为鸟,升腾飞举么,会么?
对岸河滩上有薄薄的雾在上升,看去若有若无,曲曲折折,这乃是春阳所蒸发的,草茎所散布的,泥土所泄漏的,鱼儿所吐出的,就是庄子所说的“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透过去,远方的村舍树木都变了形,成了用虚幻的细线所勾画出来的颤动着的物体。
河上时有白光掷过,这是从下游跃起射过竹笆的鱼,其弹射和溅落发出“嗖嗖”和“毕剥”的清脆声响。水口有些逃脱厄运的鱼,是机灵地从榴桶口上方贴着水皮儿擦过去的,而这些跃过篱笆的鱼也同样逃脱了厄运!
间或又有白鹭飞来,停在木桩上,半天不动。于是子羽也悠然自乐,神情惝恍,俨然已成了太古时代与世无争、忘怀得失的无怀氏之民、葛天氏之民了。噢,心头那个闲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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