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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晚从国际形势继续是东风压倒西风,亚非拉民族独立和民族解放运动蓬勃高涨说起,接着讲国内形势大好,学习着作蔚然成风,工农业生产蒸蒸日上。
然后才说到本地区四清运动深入开展取得的成果,本公社和大队一些干部中四清与四不清的诸般矛盾,等等。
随后他就起身出去小便,要生产队长殷克强接着说。
仓库外面是晒场,周围是平坦的田野,月光亮晃晃。由于会场妇女多,所以他不好意思立在就近的墙根边小解,遂穿过晒场,一直走向夜色朦胧的地方。
这里殷克强因他说了一个钟头还未触及开秧门这个话题,也不知他说完没有,就不开腔等着。
于是会场乱哄哄的,小伙子打闹,姑娘媳妇嘻笑,老太婆唠叨,老头儿就骂骂咧咧的。
老李和小李在讲话中都只字不提薄膜育秧的成果,这使知青心里很不舒服。
薄膜育秧的成功在公社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公社四清工作队的罗队长亲自来看过,当即说要召开一个现场会,使陈闻道兴奋了好几天,但后来就没有下文。
夏梦蝶通过被罗队长提拔重用的单爱鹃,才了解到这是老李从中作梗。
老李反对的理由有两条,一条是小星一队还没有揭开阶级斗争也就是瞒产私分的盖子,是四清运动的落后队。一条是陈闻道的档案上有问题,所以这项成果不宜宣扬。
夏梦蝶怕陈闻道背思想包袱,还怕引起他和老李的矛盾,就没有把这些话对他讲。
但是老李和陈闻道的矛盾还是激化了。前不久,殷克强同意陈闻道以生产队名义去公社信用社贷款,好购置几样实验室需要的设备和药物。
这当中要经过大队盖章,但老李不盖,不盖的原因倒不是针对陈闻道,而是针对殷克强至今不承认瞒产私分。
陈闻道因同夏梦蝶的关系已有几分成熟了,觉得有她撑腰,腰杆就比过去硬一些。加上罗队长说了要来开现场会,更有些忘乎所以,视老李如草芥,就和老李争吵起来。
这老李掌着大队的生杀予夺,岂容顶撞,就拍了桌子。陈闻道也许是要趁此发泄一下积怨,也一拍桌子,然后才一走了事。
可叹陈闻道对权力消长变化这一套依然陌生,夏梦蝶原是公社余社长和周书纪的红人,现在余社长和周书纪“上楼洗澡”(停职自我检查)去了,迄未“下楼”,夏梦蝶上公社开会的次数已经为零,在四清运动中完全说不起话。
这时老李出去小便,陈闻道就在一堆小伙子的撺掇下讲笑话,说过去有个农村工作队长,是外地人。他为了要与群众打成一片,喜欢在讲话中采用当地的方言土语,这天召开女民兵会——
有人打断说:“咦,是开妇女会吧?农村哪有专门开女民兵会的!”
他道:“你懂啥!因为会议内容是传达最新发表的《为女民兵题照》,所以专门召开女民兵会,参加的都是清一色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开会之前他碰到一个背书包的小学生,就问,小朋友,你们这里对女的怎么称呼呀?小学生就告诉他怎么称呼。
“会场上他看见女民兵都坐整齐了,梳的梳刘海,扎的扎小辫,一对对水灵灵的大眼,一张张红朴朴的脸蛋,都显得英姿飒爽。
“他就‘咳,咳’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堂客们哪——”
话未落音,小伙子们就笑得跺脚,婆婆、媳妇们笑得揉眼的揉眼、捶腰的捶腰,吸着烟竿的老头儿们被烟呛得吭吭地咳。
年轻姑娘有的也埋头咯咯笑着,有的就抓起坐在屁-股下面的干苞谷芯子纷纷朝陈闻道扔去。
陈闻道自己也笑得包不拢嘴,一边就躲,苞谷芯子多半打在他周围的小伙子们身上,于是引发一场互扔苞谷芯子的战斗。直到老李小便完了走回,战斗才停。
有人想起陈闻道还没有讲完,追问道:“后来呢?你讲完呀!”
陈闻道也没看老李的脸色如何,说道:“后来女民兵哭的哭闹的闹,冲上去向他开火,拿鞋底板打他的脑壳,在额头上吊起几个青包。
“打完,会就散了。”
众人又笑。
老李皱眉问小李陈闻道此前所讲的内容。小李附耳说了,最后添句半截话:“他这是在……”
小李自从来小星一队,表面上对陈闻道客气,但是文人相轻。不仅相轻,而且嫉妒,因为自忖无论肚才、口才都比陈闻道差。
此外还有件隐私:他暗恋着夏梦蝶,故而单方面视陈闻道为情敌,对之口蜜腹剑,可陈闻道尚蒙在鼓里。
此时老李受小李挑拨,心头火冒,忘记自己已经讲了哪些内容,干脆说讲完了。
殷克强要借老李在场的机会表现自己,亦从国际国内形势开始,说了大半个钟头,最后说因为时间关系,今晚讲话就结束,要明天参加栽秧的男工举手。
会场变得特别静。中年人都等小伙子举手,小伙子又都看着知青。但知青三个男生都不举手,这样全会场一直无人举手,令殷克强很难堪。
夏梦蝶感觉到陈闻道是在同四清工作组斗气,心里着急,就戳一下他的背。陈闻道扭头笑了笑,她误以为陈闻道态度转变了,就站起来说:“工作组老李同志、小李同志、殷队长,我代表组上表态,明天我们全组,包括三个男生,都下田栽秧!”
不料陈闻道马上说:“我除外!我还是当使牛匠,犁田耙田。”
柳石便说:“我也扯秧,不栽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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