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轩带着复杂的心情,看向这位女子。她看起来大约五十不到的样子,身穿米色挺阔的大衣,长发染成栗色批在肩头,脖子里系着一条似乎印着枫叶图案的丝巾,显得漂亮而文气。陆轩心头疑惑,他就是我的母亲?他在脑海里拼命搜索童年时见过的母亲的模样,却是模模糊糊,无法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对上!
还有,这个女人的风格,和自己土里土气的爸爸,确实不是一路人啊!所以,她会抛弃自己和父亲,回到城里,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也投向花园的门口,先是看到穿着土色棉袄的陆连根,朝他笑了下说:“你们来啦!”然后目光移到旁边陆轩的身上,见他的个子比陆连根几乎高了一个头,尽管穿着一件普通的夹克,颇为质朴,但是脸上的英气,还有身上已有的年轻干部气派,已经和她小时候看到的陆轩,脱胎换骨,判若两人了!
秦芳的双眼一下子红了:“陆轩,你是陆轩?我的儿子陆轩?”秦芳赶忙小跑到院子的铁栅口,拔去插销,打开了门,说:“快进来!快进来!”她还来拉陆轩的手,冬日里她的手,有点微凉,陆轩不适应她的这种亲密,对她的热情也没什么感觉,借故手中有东西,挪开身子,没让秦芳拉住自己的手,转向了父亲陆连根:“她是谁?”
这话就如针一般,在秦芳的胸口扎了下,湿润眼眶的泪水,一下子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你这孩子!”陆连根微微斥责儿子,“她是谁啊?她是你妈啊。小时候喂了你三年的奶,不然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难道你把妈妈也给忘记了?愣着干嘛,快叫‘妈妈’!”听到母亲曾至少哺育过自己,陆轩的心软了一点,没看秦芳的眼睛,叫了一声:“妈!”
陆连根又替儿子说话:“秦芳,你也不要怪陆轩。实在是太久没见了。”听到陆轩称呼了一句“妈”,秦芳心里高兴许多,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将眼角的泪痕抹去,说:“我知道,以后慢慢会熟悉的。来,你们都进来吧。”
说着,转身往里走。陆轩和陆连根,跟在她的身后,从小园子中间的踏脚石块往内走。陆轩注意到,这栋房子,和别墅的结构还真有些不同,是之前那位阿姨所说的“叠墅”。妈妈所住的房子,有院子,就说明是“下叠”。再往里走两步,就瞧见屋子外面的廊下,有一个茶几,几把椅子,还有一个貌似电风扇的取暖灯,在这个白天都亮着。
到了廊下,秦芳说:“刚才,我之所以没有去小区门口接你们,就是在准备茶和吃的,你们坐吧!”
陆轩和陆连根微微有点奇怪,怎么不请他们到屋子里去,而是在廊下坐?再一看,茶几上,不但有茶,还有橙子、提子、花生、瓜子和糖果等,准备也很充分。虽然是冬日的阴天,外边还挺冷,但有了那个电风扇形状的取暖器照在身上,也聊以抵御寒冷了。难不成秦芳就是喜欢在廊下和人聊天、说话?
陆轩和陆连根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打算坐下来再说。陆连根提了提手中的东西,说:“秦芳,爸爸、妈妈呢?我们给老人家和你都带了礼物,都是陆轩亲自去买的,他们在吗?”
“爸爸?妈妈?这也是你陆连根能叫的吗?”屋子的移动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了两个人来。说话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耳朵上坠着两颗大珍珠;后面跟着的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身穿一套灰色西服和一双黄白休闲皮鞋,衣冠楚楚,就是个子并不是很高,比陆轩矮了小半个头。
刚走出来的女人,瞅着陆连根说:“你就是陆连根吧?你和秦芳离婚都二十来年了,还想叫爸爸、妈妈?还真的是不要脸啊!”秦芳忙解释说:“秦华,连根不是故意的。他也就是顺口这么一说而已。连根、陆轩,这是我妹妹秦华。”
陆轩看到这个女人,衣着华贵,说话却十分不客气,便对她没有好感,也就没主动和她打招呼。陆连根却说:“啊,原来是小姨子……”陆连根话还没说完,秦华就打断了他:“谁是你小姨子?你这不要脸,都已经第二次了!陆连根,我再和你强调一遍,你和秦芳已经离婚这么多年了,你们两人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秦家和你陆连根,更没有任何沾亲带故。所以,请你在说话的时候,不要再和我们家的任何人攀亲戚!我听秦芳说,你们刚才是自己进来的,是不是和保安说了和我们秦家有关系,保安才放你们进来的?你们这么做,是让我们秦家丢脸!”
“谁的口臭这么厉害,都喷到我脸上了!”陆轩听到秦华口口声声嫌弃父亲、教训父亲,实在忍不下去,就反击道,“哦,原来是你啊,是秦华的口臭啊!今天早上没有刷牙啊?还是赶紧回去刷一刷,别熏到别人!”
秦华一听,陆轩说话不带脏字,却把她给噎到了,便怒视着陆轩,尖利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和我这么说话?”秦芳也担心陆轩把妹妹气到,忙说:“陆轩,不能这么没礼貌,她是你姨妈?”
“谁是我姨妈?我怎么没看到?”陆轩故意左右张望,对秦华视而不见,“刚才,某个人说,我父母离婚,所以陆家和秦家没半点关系,所以,在这里,我肯定没有什么亲戚,也不会有什么姨妈!”秦华感觉陆轩这个小子,有点滑头,心里更恼了:“谁愿意当你的姨妈?!”
“也没有人愿意当你的外甥!”陆轩再次回击,“否则会被口臭熏死!”。“秦芳,你可以让这两个人走了!”秦华被陆轩彻底激怒了,“我们家,不欢迎他们!”秦芳也很是为难:“这……”
“妈,来者都是客,人家既然来了,就让人家坐一会儿吧。”旁边身穿西服的年轻男子,对秦华说,“秦家请人吃杯茶,还是吃得起的!”
秦华一听儿子秦君越说话了,气也就消了大半。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像她,不仅能言善辩,还很有主见,在很多事情上点子也特别多。既然君越说让陆连根、陆轩父子留下来,恐怕是想到了什么办法来对付他们,等会一定会让他们丢尽脸面,下不了台。
秦华就说:“既然君越替你们说话,我们也不赶你们走了。”秦芳知道,要是没有自己的君越外甥,秦华恐怕真的会把陆轩、陆连根给赶走!
秦芳也就说:“谢谢君越!”秦君越笑着说:“大姨,你和我客气什么?毕竟,这一位是您的前夫,一位是您的儿子嘛。来,两位都请坐吧。我等会要和我妈妈去一位领导的家里,正好就住在我们这个小区。领导刚回来不久,他稍微休整一下,让我们半小时后到他家里,正好还有点时间,可以陪你们聊聊。”
在廊下的五人中,秦君越年纪最轻,比陆轩都小了三岁左右,但是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仿佛就是这里的主人,掌控全场。
陆轩也感到奇怪,这年轻人似乎非常的自信,好像天生就具有一种掌控力,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大家都得听他的。秦芳马上道:“连根、陆轩,你们都坐吧。我们这么久没见,大家正好坐下来聊聊。”陆连根忙说:“好”,坐了下来,还拉了拉陆轩,让他也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陆轩本来连和他们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但是看到陆连根终于盼到见妈妈一面,这会儿见到了不让他们说话,也说不过去,也就坐了下来。
秦芳又对秦华和她儿子秦君越说:“秦华、君越,既然等会要去领导家,就先坐下来喝点茶,吃点小食吧!”秦君越说:“好啊,谢谢大姨。”于是,秦华和秦君越也坐了下来。
茶几边上的小炉,正发出轻微的咕嘟声,正在煮茶,从中还飘出若有似无的茶香。
秦芳将茶壶用双手拿起来,给大家面前的瓷茶盏中,都斟了茶,说:“这是福鼎的老白茶,你们都尝一尝。”
陆连根以前连“福鼎”两字都没听说过,自然不知道什么意思。陆轩有所耳闻,但在镇村都是喝下品的龙井,这种老白茶自然也不太了解。
秦君越却端起茶盏,先嗅了嗅香味,说:“这茶还行。”喝了一口,放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说:“大姨,刚才爷爷、奶奶说了吧,不会见他们俩,让他们也不要进屋子了,就在这廊檐下喝个茶,就可以走了,是吧?”
秦华没有出嫁,留在家招了女婿,所以,秦君越叫秦华的父母为爷爷、奶奶。
听到这话,秦芳一脸的窘。
陆连根和陆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秦芳没有把他们迎进屋子,只是在这廊下喝茶。原来,是秦芳的父母,还不接受陆连根和陆轩。
这秦家,也真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陆轩心道,他们都到了他们的庭院里,竟然都不允许他们到屋子里坐坐。他陆轩倒也无所谓,但是父亲恐怕会很伤心。这样想着,陆轩扭头看向陆连根。不太明亮的光线里,陆连根本来就有些瘦黄的脸上,这会儿更加暗淡了。
陆连根很不甘心地说:“秦芳,以前爸妈……不,以前你爸妈说过吧,只要咱们陆轩考上了公务员,就能来你家了,对吧?这次,为什么你爸妈都不愿意见见我和陆轩啊?他们不了解情况,陆轩很优秀的!”
“哼,很优秀?”秦华看着陆轩,嘴角一歪道,“不就是考上了一个乡镇公务员吗?就叫很优秀了?我告诉你,乡镇就是最基层,在体制内,就是最苦逼的地方。这叫很优秀?他要是优秀,为什么不考到市里、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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