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里面又出来了几个男女,将张芸芝和沈怜团团围住,问东问西的,夸赞了沈怜几句,说了几句“杜澜这是交了个小女朋友”之类的玩笑话,这些人便离开了后台去村大队吃饭。
几天下来,杜澜又和沈怜玩到了一起。每场戏他都会换身衣服,戏一结束,他都会坐在铁梯侧等沈怜过来找他玩耍。为了逗这个小家伙开心,他刻意带着脸上粉妆,让她用小手在自己脸上好奇摸索。
闲下来时,他还会带着沈怜逛集,给她买雪糕买冰糖买娃娃,短短几天,沈怜黏在了杜澜周围,每天都要闹着要和他一起玩。
偶尔张芸芝也会和杜澜说几句话,聊些家常。
通过张芸芝和杜澜的对话,沈怜知道了大哥哥家在县城,很小时候就入了团拜了一个老师傅为师,此后跟团走南闯北,唱戏为生。
张芸芝也从交谈中得知杜澜的家世背景,也知道了他喜欢小孩子的原因。
这个杜澜也是个不幸的人。很小的时候父母意外离世,留下了他和小他三岁的妹妹。两个小孩子,一个七岁,一个十岁,生活都不能自理,没了父母身边再没有可以信赖的亲人,无奈之下只好将他们分开,给他们各自找个家。
他的妹妹据说托付给了一个做生意的人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温饱不成问题,尤其两口子心地善良。之后,他便放心地跟着师父马隆飞走了。
可能是见到和分散的妹妹有些像的沈怜,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将杜澜内心深处对妹妹的思念唤起,他便把那份亲情加到了沈怜身上,以寻求心里的慰藉。
看到杜澜眼里那种思念感伤的感情,张芸芝真想让时间倒流,她去领养这个孩子,给他个完整的家和亲情。
有时,沈怜还会见到大哥哥的几个师兄师弟师姐师妹过来和自己打招呼,虽然不知她们姓名,但她们面上洋溢的青春快乐的笑也让沈怜记忆深刻。那些张面孔渐渐熟悉,填满了她儿时初夏记忆的一部分。
戏团里大概三十几个人,也就随大哥哥一起过来的几个人看着慈和些,其余的人要么冷冰冰的,要么就是端着自己的茶缸低头匆匆而过,目不视人。沈怜直到长大后才知道,搞艺术的大都是那种与世隔绝的性格,并不是他们生来淡泊。
戏团到来的第四天夜里,外面电闪雷鸣,雷雨交加。
那是个不平静的夜。
害怕打雷的沈怜前半夜蜷缩在妈妈身前,战战兢兢地熬到了雷声消失才敢从被子里钻出头来。
雨声渐小,沈怜依稀听到了外面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对面山坡上呐喊,又似乎有很多人在互相交谈什么,声音时断时续,时大时小。后半夜雨渐渐停下,沈怜进入了梦乡,醒来时她也分不清那声音是梦还是现实,是真还是假。
第五天,让人吃惊的事发生了。
这天到了上午九点,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开锣打鼓,而是突然静悄悄的,没有传出一点声响。可能是接连几天的吵闹喧嚣所致,此时一恢复安静竟让人有些不适。
一出门,转出拐角,露出老戏台一角,便可看到台前一片死寂。
两辆大卡车并排停在戏台前,上面装了一个个上锁的木箱子。台上刚撤下棚顶幕布,用来支撑幕布的钢筋还有一半留在上面。地毯音响幕布乐师们做的椅子等等一概不见,大概已被收进了那些木箱子里。昨日还人潮涌动的戏台前此时只留下满地瓜子皮饮料瓶雪糕棍等垃圾残骸。
戏台后院一圈矮墙边围了一群人,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沈怜哭闹着要见她的大哥哥。
无奈,张芸芝只好带着她去卡车周围兜转,看能不能碰上她心心念念的大哥哥。
卡车周围,戏团成员都在帮忙收拾东西,他们把一个个整理好的带着锁的箱子抬上卡车,一个个面容严肃忧伤,显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小伙子!”
张芸芝走到一个正要给箱子上锁的少年面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杜澜现在在哪里?我女儿闹着要找他。”
少年大概十几岁,看着比周围人小很多,看样子是个刚入行的新手。他抬起头好奇打量一眼抱着沈怜的张芸芝,再看看眼圈红红的沈怜,认出了这个和杜澜十分熟络的小女孩。他抬手指了指戏台后院,马上又低下头去按压塞满东西鼓鼓囊囊的木箱箱盖。
张芸芝抱着沈怜很快来到了后院矮墙前。
很快她听到了周围人的交谈。
“哎!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不知道他们家里人知不知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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