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朝徐氏院子走去,前头两个小丫头分别拿着铲子,一下下铲着苏丽言要走的路,等她脚步踏上时,就重新露出冰硬的青石地板来。两个一路铲来倒是累得不轻,明明寒冷的天气,二人却是脸蛋通红,额头还冒着汗珠。连瑶撑着伞走在苏丽言后方,看着二人忍不住就笑:“看你们两个浑身冒热气的样子,倒当真是令人有些羡慕了。”她说完。一股寒风灌了过来,连瑶下意识的就将脖子往那斗蓬里缩,直到只露出半张脸孔时,才抖了抖,松了口气。
苏丽言浑身都遮在大氅里,只露出脸庞两只明媚的大眼睛,她身上这身大氅是成婚时华氏就赠与她的几块灰狐皮子制成,里头又填了厚实的棉絮,披在身上简直比裹了一床被子还要暖和,将外头的风雪挡得密不透风,更何况这灰狐皮子又厚又浓密不说,且漂亮,惹得余氏眼馋了好几回,明里暗里与苏丽言说过要她自个儿将这些灰狐皮送与她,苏丽言却故作不闻,今年冬天实在冷得厉害,她自个儿便让人裁成了一件大氅,气得余氏又是好一阵子不悦,连带着就算苏丽言答应卖了庄子替她办生辰,也没对她露出半个笑脸来。
这会儿不止身上裹得密密实实的,苏丽言手上还捂了一个暖手的捂子,这捂子约摸脸盘大小,既小巧不说,而且是由两片半圆的精致黄铜组成,里头装满烧得通红的炭火,外头用扣子锁得紧紧的,再用柔软的厚实粗布缠了,再罩一层缎子,抱在手上不止是轻巧,而且还极为暖和,比起用开水灌的汤婆子保暖的时间更长不说,而且更热,这是华氏前些日子无意中得的一个精巧物件儿,心疼女儿,巴巴的就给她送过来了,苏丽言这还没用几日,深怕惹了余氏的眼,平日也没拿出来用,今日实在是冷了,连瑶才替她生了炭火装好,替她装在了身上。
听连瑶与那小丫头调笑,看这二人虽累,不过满脸通红的样子,确实比连瑶青白的脸色难看,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暖和是暖和,就是做事需得更尽心一些。”她说完,两个小丫头就抬起头来冲她讨好的笑:“奴婢们为三少夫人做事,本来就是份内之事该当的,三少夫人您还得仔细脚下,这路被冻过之后又硬又滑,仔细别摔了才是。”说完,两人抹了把头上的汗,喘了几口气之后又挥着铲子清理起雪堆来。
苏丽言微微点了下头,那灰色帽子里露出一双清丽之极的秋水大眼来,里头像笼含了烟雾般,瞧得人心里也软绵绵的,这两个丫头都是她屋里的三等丫头,这会儿见她们做事卖力,苏丽言也不小器,分别塞了两个荷包过去,只笑道:“快过年了,图个吉利,过会儿拿去买些胭脂水粉打扮。”丫头们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少女怀春之时,最是喜欢打扮不过。苏丽言这话叫两个丫头笑眯了眼,都不约而同的低头朝那荷包望了过去。
那荷包是宝蓝色的,上头绣着花草与鱼戏水,这绣功不凡,那花儿与鱼都活灵活现的,连那鱼身上的水珠儿也都绣了出来,瞧着就喜人,再者过年都图个吉利,这每到年末时都爱拿到有鱼的东西,寓意年年有余之说,再者这荷包是上等的苏杭府之绸,一小溜都贵重不凡,再加上这荷包本身针线浓密,绣品又上佳,只是这荷包拿出去就得卖上一小笔钱,更甭提这二人捏到里头一粒瓜子模样的东西,当下不由又惊又喜,扔了手里的两只铲子,跪着给苏丽言叩了个头,嘴里连连道谢说着吉祥话,起身后手上动作更猛烈了些,像是有花不完的力气似的,很快清理出一大段路来,倒叫一路看来许多人都瞧得有些眼热。
一路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徐氏院子前,今日院门是早已经开了,不过里头却传来吵闹之声来。这会儿天色还早,平日苏丽言不说是最早来的那一个,但绝不会是半途才到的人,那一向是郭氏等人的做的事,她一向很怕被人拿捏到把柄,因此每项事情都务求做得尽善尽美,这会儿却是没料到院里闹了起来,而且听着声音,不像是只得一个人的样子,苏丽言眉头微微皱了下,脸庞隐在那斗蓬帽子里头,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嘴角边一丝冷笑肆无忌惮的泄了出来。
“母亲,您要给我作主啊!”一声尖利的哭喊嚷了出来,苏丽言还未进院子,远远的就听到了声响,耳朵也觉得嗡嗡,突然间那声音又熄了下去,不过四下里却是有人被吵醒了过来,徐氏院子下人房里四处都有人打开门,探了脑袋出来看。苏丽言一路走进几道院子,那守门的婆子都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往里看,见到苏丽言时才颇觉尴尬,连连问好。苏丽言也当作视而不见,只是让人分别递了荷包过去,一路倒引得众人对她叠声赞叹。
“三少夫人来了。”她来到正院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就先走了出来,白净的面庞板着,脑后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柄白玉钗,衬出利落来。苏丽言看了一眼,认出是徐氏身边的黄嬷嬷,忍不住就迎了上前来。这黄氏是自上回林嬷嬷因苏丽言小产之事没了之后,余氏重新派到这个大儿媳身边当作眼线的,徐氏一向对她不亲不近,不过却了不远不疏的用着,谁知后来徐氏能撕破脸连命都不要的与余氏对衬,这黄氏自然就招了徐氏恨,时常给她小鞋穿,这会儿看她脸上还带着怒色,八成是被赶了出来。
黄氏看到苏丽言时,也不由愣了一下,接着才勉强挤出一抹笑意,上前来给苏丽言福了一礼,笑道:“奴婢给三少夫人请安,三少夫人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苏丽言瞧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让连瑶递了个荷包过去,温柔道:“临近过年了,这儿有些荷包,给黄嬷嬷拿去换酒吃。”她说完,细嫩的手背往那捂子上头又靠了靠,直到被烫得微微有些痛了,才移开手来,脸上笑意却是不变。
那黄氏眼角一下子就泪光点点,却是被寒冷的风一吹,没一会儿就结成了冰挂在脸上,她却也不擦,就着地上的雪花跪了下去,叩了个头,哭道:“还是三少夫人心疼奴婢。”她刚刚才吃了徐氏一顿排头,这会儿委屈得无以复加,没料到却遇到这一向温温柔柔好性人儿的三少夫人,两相对比之下,更是觉得苏丽言好来,接过手里的荷包,捏了捏里头的银子,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喜新厌旧的人
“这是做什么,地上凉,黄嬷嬷仔细受了寒,还不赶紧扶了黄嬷嬷起来?”苏丽言刚刚一说话,连瑶立马将伞递到一个小丫头手上,亲自上前扶了这黄氏起身。黄氏心里感动,刚刚一时激动跪了下去,这会儿膝盖吃进深雪里,也觉得受不住,因此顺势站起了身来,刚接过苏丽言好处,这会儿难免站在她这一边,因此凑到了苏丽言身边,低着头,小声卖好道:“三少夫人是善心人儿,又娇贵,孝心一片天不亮的就来给大夫人请安,不过这会儿也当小心才是,大夫人此时心情正不佳,三少夫人多多小心。”她说完,又笑了笑,早不见之前的愁苦之色,又福了一礼,才低了下头,转身向外走了过去。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只当那黄氏遇着苏丽言请了一回安而已。苏丽言也不说话,细细品味了番那黄氏的提醒,忍不住微微露出笑意来,风雪中站了一会儿,连瑶等人也不敢打扰,好半晌好险没在冻僵时,才看苏丽言先提了裙摆往那石梯上行去,几人忙不迭的赶紧跟了上去。
屋里细碎的争吵与哭泣声还传了进来,苏丽言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福了一礼,轻声道:“儿媳前来给大夫人请安。”
许久之后,徐氏有气无力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凤卿媳妇儿来了啊,先进来吧。”她声音里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之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多了几丝苍老,隐隐听去竟然有时与余氏颇有相同,苏丽言恍惚了一下,嘴里却是轻声的应了声是,接着才有人从里头打开了房门,苏丽言带着连瑶几人迈了进去。
许久之后,徐氏有气无力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凤卿媳妇儿来了啊。先进来吧。”她声音里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之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多了几丝苍老,隐隐听去竟然有时与余氏颇有相同。苏丽言恍惚了一下,嘴里却是轻声的应了声是,接着才有人从里头打开了房门,苏丽言带着连瑶几人迈了进去。
出乎意料之外的,徐氏屋里竟然热闹极了,不止是郭氏破天荒的比苏丽言早,令苏丽言大吃一惊的。竟然连元凤举也在!她一进门时,众人目光就冷冷冰冰的放在了她身上,元凤举看到她时,目光微微亮了亮,随即才咬牙别开头去。苏丽言忍着心里的诧异,强作镇定让连瑶作主将她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那雪一抖开之后,露出里头的灰色狐皮。令原本眼泪汪汪的郭氏看见,当下眼睛都嫉妒红了,一边拿了帕子擦泪。一边又哭嚎了起来,屋里下人看在眼里,脸上都露出轻蔑之色,更甭提元凤举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厌弃与漠视。
“好了!嚎什么嚎!专门让人看笑话的啊,还不赶紧收了那眼泪,你这是咒谁呢!”徐氏早不耐烦了,眉头皱得极紧,脸上疲惫之色掩饰不住,眼睛下方已经有了一圈青影,看着郭氏等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看苏丽言来了,也没人去搭理她,苏丽言也不见外,自个儿让连瑶端了椅子过来,铺了厚厚一层垫子坐下了,揣着捂子看热闹。
“母亲。您得给我作主呀,这小贱人勾搭夫君,该拖出去打死!”郭氏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连眼馋苏丽言那件狐皮大氅都忘了,这会儿又自哭得伤心,她坐在椅子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得一抽一抽,倒也看着可怜,地上跪了一个衣衫不整的丫头,元凤举满脸的铁青,尤其是在看到苏丽言时,更是脸色不善,眼神如刀子似的,在郭氏身上刮了好几下,若是这眼神实质,郭氏早被他杀死了。
“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平常事,你这妒妇,哭哭啼啼,再惹烦我,直接一封休书让你自回家去。”元凤举显然不耐烦了,就是当着苏丽言的面,也没给郭氏留丝毫的脸面,一听她哭,冷冷冰冰的就喝斥了出来。
郭氏脸色呆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般,嘴里喃喃道:“你说什么?你凭什么休我,凭什么休我”
“就凭你身有恶疾,又多年未给元家留后!”元凤举冷冷淡淡的看她,嘴里又吐了一句,看郭氏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额角掩饰不住的皱纹,眉头一皱,又颇觉得不耐烦的别开头来。
地上跪着的那女子还在不停的啼哭,郭氏却是欲哭无泪:“我生了敏姐儿的。”
“一个丫头片子,也敢说?”元凤举一听她提元淇敏的名字,脸色更加不好看。元淇敏这两年给他惹出不少笑话来,连累他被元凤卿也说过,脸上极为挂不住,原本对女儿就不太喜欢,这会儿更是心里觉得窝火,一听郭氏这么说,突然间就站了起身,满脸狰狞的看她:“我警告你,老实呆着,自然有你的名份,如惹不然,就滚出元家去!”说完,看了苏丽言一眼,一下子站起身来,谁也不理睬,接过丫头递来的斗蓬,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就走了,连地上跪着的那女子也没理睬,这下不止郭氏哭得伤心,连那衣衫不整的女人也哭得真切了起来。
徐氏沉默了半晌,看儿子走了,连忙吩咐着人跟了上去撑伞,又连忙让人烧了汤婆子递他捂手,深怕他冻着了,元凤举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也没答应几声,徐氏殷切的表情愣愣的看着门口处,许久之后收回表情时再看郭氏就变得阴沉了起来:“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你闹什么?”她看郭氏愣了,好像有些不服气般,又皱眉喝斥:“再者你几年未有所出也是事实,大郎心里不满,想收用个女人,你就哭哭啼啼。”与儿子相比起来,儿媳自然算不得什么,虽然元凤举的性情让徐氏有些失望,不过好歹是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哪里就能真舍得气他,这会儿见郭氏一直说他不好,当下就听不得,脸色也沉了下来。
郭氏有些不敢置信,平日徐氏还是挺喜欢元淇敏的。没料到这会儿竟然会临阵反戈,令她又气又急,偏偏又说不出一句话来。没有儿子是个硬伤,郭氏也不例外。以往自己娘家没倒时,她就觉得心虚不已,这会儿她娘家早倒了,自然更加心虚,徐氏开口训斥,不由心里也害怕,但嘴上却不肯服气。只是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妇人哭道:“母亲,儿媳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夫君他”郭氏说完忍不住又哭,元凤举的小妾在大房几个嫡出的兄弟中,本来就是最多的,平素她就多有忍让,她病了多年,好不容易好了。他却一回都没有踏足过自己房里半步,反倒是昨日被自己抓了贪心不足,又抓了那贱人欢好。实在是明着打她脸,令郭氏气得不轻,因此这才来找了徐氏评理。元凤举一天到晚从不进她房,病了一年多都未来屋里看过自己一回,病好了两人从没亲近过,她也想要有个儿子防身哪,可是他不亲近自己,儿子又从哪儿来?
郭氏越想越是生气,一把抓起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不停的女子头发,恶狠狠道:“这贱人勾搭夫君。不尊礼法,儿媳知道错了,不过这贱人却当乱棍打死才是!”
徐氏点了点头,脸色才稍变好看了些,她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连她病了也未来进过一回孝。更甭提会对郭氏贴前巴后了,毕竟她当初也不是多好的颜色,如今病了脸色不好看,再加上年纪又长了,元凤举会对她好才怪!徐氏心里暗自捉摸着,但脸上却是挤出一抹笑来:“我也乏了,这贱人行为不检点,打死就是了,你与大郎之间才是正经的夫妻,别因着这些小事儿,伤了夫妻情份。”这二人夫妻情份有多少,实在是说不准,但这会儿为了让郭氏别再闹腾,徐氏也只能这么说了,毕竟元凤举半夜拉着丫头鬼混,又不是街头纨绔,对于重名声的读书人家来说,这样的事儿最是要不得。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这妾也得过了明路,就算是通房丫头,也得有个说法,这丫头虽然是个下人,但又不是皇帝的六宫三千,连宫女都算是他名义上的女人,要照了以前元老相公还在世,估计打死他都有可能。徐氏如今跟余氏之间关系差得很,就怕余氏捏着这事儿不放,到时来要挟她,因此才耐着性子哄了郭氏这么久,但心里早就不满了,这会儿只盼她懂事些才好。至于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丫头,放浪形骸,勾搭男主人是大罪,正经人家都容不下这样心大了野了的丫头,再说刚刚元凤举自个儿走了,也没管她,想来也是不在意她的,就是打死了,他也不会说什么,不然刚刚他走时,就将人带走了,所以大夫人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丫头的性命如草芥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能还她一个清静是最好不过的。
一听徐氏答应了,地上跪着嘤嘤哭泣的女子突然间抬起了头来,满脸眼泪,一脸憔悴之色,苏丽言看了吓了一跳,这不是银红,又是谁?银红是太夫人余氏专门赐给大郎君元凤举的丫头,以前一直看着挺安份的,平日也是一副本分模样,没料到私底下却是与元凤举滚了床单,令苏丽言倒是有些吃惊,看来这人外表老实,内里还是有不少花花肠子的。不过这事儿也算是徐氏自己的家务事儿,因此她也没出声,听郭氏咬牙切齿下令将银红打杀了,银红被堵了嘴拉下去,外头冰天雪地,传来一阵凄厉异常的尖叫声,而银红嘴里一直期盼着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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