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班后,柳依依就去跳健美操。从男人们那里,也从女人们那里,她知道了美是一种多么崇高的价值。女孩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美,何况,有了美就什么都有了,真的什么都有了。每天翻看报纸,追寻那些明星们的踪迹,她们凭着美,在市场中,在男人那里,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回报。歌唱得好不好不那么要紧,演技好不好也不那么要紧,漂亮不漂亮却很要紧很要紧,没有这个,别的都没法说下去了。柳依依以前对这个问题还有一点模糊,报纸上书上也在说,心灵美是最重要的,但生活不是那么回事。男人们也这么说,但他们很虚伪,其实不用这眼光看世界,看女人,没有办法。看清了天下大势,柳依依觉得别无选择,非美不可。以前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可不敢了,每餐只能吃几小口。她为自己选择了九十六斤的体重标准,这也是她的奋斗目标了。一星期几次,她都去称体重,轻了半斤心花怒放,重了半斤就忧心忡忡。太阳是不敢晒的,有一次坐单位的车去游玩,她靠窗晒了两个多小时太阳,秦一星马上就有了感觉,问她脸上是怎么了?当时她赌气回答说,这不是很健美吗?西方有钱人才有太阳晒呢。心里却体会到了男人眼光的敏锐和挑剔,美就是白,白就是美,美白是女人的核武器。以后哪怕在太阳下走五米十米,她也要把遮阳伞撑开。
这样做了,柳依依心里不服气,凭什么女人要用男人的眼光看自己?有一天她在《麓城晚报》上看见阿雨写的《美貌的神话》,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人体美有原型吗?把身材的高挑与美联系起来有依据吗?男人们要苗条又要丰满,这不是太残酷吗?有什么先在的标准规定了白嫩才是美?社会把女孩的美作为她们最重要的合法资源和权利来源,这是合法的吗?文章的结论,认为美是资本的阴谋,是化妆品商人服务业商人和其他数不清的商人共同设置的陷阱。柳依依看了这篇文章,又是兴奋又是疑惑,晚上捏着那份报纸去找阿雨。推开门看见阿雨头发染成金黄盘着腿坐在床上,低着头用心地磨自己的手指甲。柳依依坐在床上,不知说什么才好。阿雨说:“回来了?还好吧?”柳依依说:“还好。”阿雨说:“开始总是好的,不好就玩不下去了。”听了这话柳依依有点难堪,想解释一下,自己是认真的,不是在玩,可又觉得很难开口,找不到恰当的词,就忍住了,说:“你的头发在哪里染的,颜色好纯,像真的外国人一样。”阿雨叉开手理了理头发说:“真的?那个发型师有一套绝活,两百多块钱呢。”柳依依说:“不知道是哪个资本家又发了一笔小财。”又说:“别人没看清他们的阴谋,那是她们傻,你看清了怎么还往这陷阱里跳呢?”阿雨笑了说:“有什么办法?反抗是没有意义的,哪个女人敢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男人的两种感觉,就是你的两种命运。你去跟他们讨论?没有讨论的余地。”
回到康定已经九点多钟,秦一星在等她。他说:“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准备走了。”柳依依说:“看阿雨去了。”秦一星说:“看样子还是要买部手机给你。”说着把柳依依推到床上,“来吧。”完了秦一星抱了她一会儿说:“我给你打盒饭去。”柳依依搂紧他说:“不要你去,你放下饭就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从来没看我吃完一餐饭。你多抱我几分钟吧,我今天不吃饭,可以吗?”秦一星想挣开她说:“还是让我去吧,你知道有多少事在等我?”柳依依说:“总是做完了就要走,人家身上还在跳呢!跳跳的呢!”秦一星说:“那就再抱你一会儿。”又说:“我们这些人,你知道,时间是以分钟为单位计算的。到处都要你,单位要你,朋友要你,老人孩子要你,还有你要我。时间要掰成三份才够用,可惜时间又是掰不开的。”柳依依说:“还有周珊要你,你怎么不说?”秦一星说:“以后你有手机了,我在家也能给你发信息,等于还是在一起。”柳依依松开他说:“可悲。你走吧。”秦一星起来,拿着饭盆敲了敲说:“我去给你打饭上来,我不给你打上来,你就不吃,这不好,饭还是要吃的。”盒饭打上来,秦一星拿张报纸垫在床上,把饭放上去,说:“饭还是要吃的。晚上你最好别出去,这地方人少,不安全。”秦一星拿勺喂她,她把头偏开,秦一星说:“乖,听话好吗?”把勺转了过来。柳依依又把头偏开说:“也不知道你有几个乖,总是匆匆忙忙就跑了。”秦一星笑了说:“你有几个亲爱的,我就有几个乖。你有几个?”柳依依忍不住笑了说:“我有几个亲爱的,你不知道吗?”秦一星说:“那我有几个乖你也知道。我这点时间,这点经济,还能应付几个乖?”柳依依说:“我下次要把自己的照片挂在墙上,免得你不小心带人进来坐坐。”秦一星说:“好,好。”喂了她几口饭说:“我还是走吧,我不愿意被人审问。”又说:“你过来把门闩上。”柳依依赤裸着身体下了床,把他顶在门上,双臂搂紧他的脖子,怎么也不松开。秦一星说:“好了,好了。”挣了几下。柳依依说:“你走了就走了,不知道我一个人守在这里是什么滋味。再给我几分钟吧!”秦一星说:“好,好。好了,好了。”柳依依:“你可怜可怜我吧。”秦一星双手在她背上抚摸着说:“好了,好了。”柳依依说:“没好,没好。”秦一星又挣了几下说:“不要让我下次不敢来了。”又说:“我真的非走不可了。周珊会生气的。你也可怜可怜我吧!”突然身子用力往下一蹲,脑袋从柳依依的双臂间溜出来。柳依依双手往下一搂,他的头一偏,没搂着。柳依依抓着他的衣袖说:“你可怜可怜我,把我放在口袋里带走好吗?我真的好想变成一个小布娃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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