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恕边拨着电话边向着急诊奔跑,一路迅速做出安排。
值班护士挂了电话对另一护士快速交代:“庄大夫要六个单位零度生理盐水,赶快去拿!”
抢救室护士惊讶地问:“零度?你没听错吗?”
“没错,就是零度,快去!”值班护士急道。
张默涵得到通知,疾步向手术室走,边走边讲电话:“好,我五分钟后就可以在二号手术室做准备。”
庄恕对着电话说道:“伤员送到之后,会是持续出血的状态,你立刻做开胸,开胸和麻醉同时做,一秒钟都不能耽误,我会在你完成开胸之后进手术室。”
张墨涵大声应道:“明白!”
庄恕在急诊抢救室迅速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帽子、手套,看着抢救室的护士抬着冰盒冲进来,随即将冰盒中的生理盐水用导管接出,接上输液装置,他脑海中的记忆迅速浮现……
那是两年前,在美国匹兹堡医学中心,全美创伤医学年会的现场,全美著名创伤学、重症监护学泰斗Dr。Tisherman关于inducedhypothermia(人造低温)的主题发言,他说:“……Becauseitcausesthepatient'scellactivitytoshutdown,thismethodessentiallyplacesthepersoninasortoftemporarylimbo-notdead,butnotfullyalive,either-asawayofbuyingsurgeonsmoretime。(因为低温降低了细胞活性,这就将病人置于某种程度上暂时的植物状态——没有死亡,但是又并没有“活”着——这种暂时的状态,给外科大夫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这个发言在现场备受争议,当场有一位医生发言质疑:“canweknowexactlyhowlongisthiscertaintime?Weshouldknowthat2minutesthanthecertaintimecanputthepatientsintopermanentlimboratherthantemporary。andeventhebestsurgeoncan'tpromisethatthefollowingsurgerywillbesuccessful。Everythingcouldhappenduringthisperiod。Actuallythismethodcanonlyincreasethesurvivalrateofthetraumapatients,notguarantee。(能够精确计算这段时间究竟是多长吗?要知道,比极限超过两分钟,就能让暂时植物状态的伤员,变成永远的植物状态。而且,最好的外科医生也无法承诺接下来的手术一切顺利。事实上这种方法只是提高了患者的生存可能,而不是保证。)”
Dr。Tisherman的回应带着遗憾:“Nowecan’t。ThisisthereasonwhythismethodisnotofficiallyrecommendedbytheAmericanacademiccommitteeoftraumafornow。weallknowthatsometimesthisistheonlychancewecangivethepatient。(是的,我们不能精确计算时长,所以全美创伤医学学会并没有推广这种方式,即使我们都知道在一些情况下,这是我们能给创伤患者的唯一生存机会。)”
庄恕记得当时自己也提出了一些困惑:“Yougivepatientthischance,butshefailed。Thenhowcanyouwaveoutthepossibilitythatitisthecoolingprocesskillher?Youriskyourcareertoprovidethischancetothepatient。(如果她最终还是失去了生命呢?虽然我们知道,没有低温,缺血必然造成器官衰竭。但是使用了低温,尸检的结果就可能是低温最终造成了器官衰竭。我们要用职业生涯来给患者这个机会吗?)”
不是不懂这中间的风险,无论是对病人还是对医生,但在今天,他心里只有Dr。Tisherman说的那句——“唯一的机会”。
现在,他只能不惜一切,为陆晨曦留住这唯一的机会。
护士已将所有仪器准备好,抬头看向他。庄恕将手套拉平,护镜戴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眼里一片坚定的神色。他拉过移动输液装置,开口道:“救护车应该快到了,准备接病人。”他亲自领着两个护士,推着轮床从急诊楼迎出去,望着闪灯驶进的救护车。
救护车停稳,陈绍聪跳下,抬担架,陆晨曦随着担架下来。庄恕推着轮床迎过去,两人只是瞬间目光的交流,庄恕没有询问她的意见,直接说道:“开放静脉通路,由腔静脉直接输入低温生理盐水,迅速降温。”说罢,已经取过输液针,冲陆晨曦沉声道:“准备。”
陆晨曦颤抖着点点头。
“三、二、一!松手!”庄恕果断道。
陆晨曦扭开头,猛地松开被血浸红的双手,鲜血立刻涌出来,陆晨曦无法面对地闭上眼睛。
庄恕向着程露胸口处持针扎下,扎入中心静脉,开始输入低温生理盐水,然后和陈绍聪等人推着轮床,向楼内奔去。
陆晨曦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再抬头看着沿路滴落的血迹,她几乎站立不住,扶着墙疲惫地一步步往里走。
有护士上前来想搀扶她,她摇摇头,走进洗手间脱下被血浸透的白大褂扔在一边,然后木然地洗着双手,一把把捧起水扑在脸上。许久,她抬起头,盯着镜子中面无人色的自己,努力地深呼吸,擦了把脸走出洗手间。
程露被推进手术室,监护设备上的数据不断闪烁。张默涵已如庄恕所吩咐的,一秒都没有耽误地进行开胸。
血一直在涌出,张默涵一头冷汗,但动作依然沉稳干脆。他放下手术刀、开胸器的一瞬,抬起头,庄恕正走进手术室,走上手术台,镇定地向护士伸出手:“血管钳,四号线。”
手术室里响起血管钳操作的咔咔声。
庄恕再伸手:“血管钳,弯针。”
张默涵提起吸引器。正在此时,手术室门唰的一声打开,陆晨曦举着刷好的手站在门口。庄恕没有抬头,陆晨曦走到张默涵背后,转过身,跟他背对背道:“师哥,我替你。”
张默涵微微偏过头关心地问:“你行吗?”
又是血管钳咔的一声响,庄恕抬起头来道:“陆晨曦,不要勉强。”
“我行的,我来吧。”陆晨曦坚持。
庄恕冲张默涵点点头,张默涵同意地向后退下,让出位置。陆晨曦站到庄恕对面,拿起吸引器开始吸妈妈胸腔内的血水,低声道:“我只有站在这,心里才能踏实。我们继续吧。”
庄恕和陆晨曦对视了一眼,继续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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