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上海同胞们,我军因为战略上关系,暂时从上海附近向后撤退,我们一方面用全力巩固第二阵地,必定在最短期内积极进取,来收复我们淞沪。我军这一次撤退,是战略上有计划的撤退,绝不是战争的失败,而且真正的抗日战争,实际上从这时方开始,这是同胞们所以确实认识而能格外奋勉的。我们军队和上海同胞告别了,回想到三个月的抗战,我上海同胞不避危险、不分昼夜地努力协助前线,前线一切需要,都能如响斯应。战区附近,牺牲非常惨烈,而军民合作抗敌的精神,愈久愈坚,这种义勇和热情,是我全体官兵所刻骨铭心、终生不忘的。我军虽然暂时撤退,我们一刻不能忘记我们的同胞,在我军撤离上海的时候,日军对各位同胞,必然是用种种的压迫和引诱,这在我们是十分的悲痛,非常的挂念,但我们相信爱国的上海同胞,现在虽然处境艰难,意志一定是坚决的。我们竭诚盼望上海同胞们始终抱着牺牲抵抗的精神,互相扶助,互相勉励,人人当自己是战场上的士兵一样,誓死反抗日军到底。上海同胞们一定不会忘却三个月中间军民死伤的惨烈情景,而继续发扬先烈的精神,上海是我们民族精神所集中发扬的中心,上海的同胞们,要立志做国家精神上的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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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痛失南京(4)
“同胞们,我们军队和各位暂时小别了,我们满腔怀念着各位同胞的痛苦和牺牲,对于同胞们所以表现的爱国精神,不是言语所能表达我们的感激于万一,我们永远纪念着同胞的鼓励,一定要再接再厉、奋斗到底。我们虽然离开了上海,但我军在嘉定、南翔的阵地上,仍然望得见上海,我们殉国将士的灵魂,也仍寄托在上海,我们热烈抗战全国一致的一颗心,也始终离不开上海的同胞。我们和各位同胞的精神,永远互相地联系着,我们结成一条心,合成一个力,抗战一定胜利,复兴一定成功,我们军队一定在最短期内收复淞沪,来报答我们同胞,我们决不辜负上海同胞的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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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这篇浸着血泪的文章,他忘了自己的伤,扔下报纸就想下床。苏婉约急忙拦住他,说道:“白三哥,不要这样,你腿还没好,不要乱动!”
其实,他打着石膏的左腿并不听他使唤,他根本下不了床。他双手使劲捶着床,失声痛哭起来:“这该死的腿啊!”
哭声非常的悲愤、凄厉,三个月的苦战,牺牲了那么多的人,却没能守住上海,他的心痛得不能自抑,仿佛在滴血。
十五
下了一阵霜,天气越来越冷了,而张一鸣的心更冷,上海失陷,日军步步进逼南京。
在前往南京的公路上,他坐在一辆卡车里,脸色阴沉得可怕。从接到撤离上海的命令开始,他一直就是这副模样,除了下一些简短的命令,他很少说话,好像正在变成一块石头。悲愤与痛苦使他忘记了一切,甚至忘掉了坐在他身边的白曼琳。他的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现着一幅幅画面:罗店的夜袭,蕰藻浜的血战,大场的死守,黄斌的牺牲,还有那一张张他叫不出名字的士兵的脸——三个月的苦战,牺牲那么大,最终却是撤退,而一撤就再也站不住脚,苏州、无锡、常州,一座座城市相继失守,首都南京遥遥在望。他欲哭无泪,心像油煎似的痛。
公路上拥挤、混乱,到处可见炸毁的汽车,死的人,死的马,破烂的鞋子,肮脏的绷带。没有人掩埋尸体,谁也不知道日本人在身后还有多远,谁也不敢停下来。一群群后撤的士兵军服颜色各异,都是破破烂烂、肮脏不堪,有的穿着草鞋、布鞋,有的光着脚,背上挂着钢盔或者斗笠,不少人头上、胳膊上还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背的枪乱七八糟,单打一、老套筒、毛瑟、汉阳造、土枪、鸟铳,有的甚至连枪都没有,就只一片大刀。疲惫和失败的耻辱使他们不愿说话,就那么默默地往前走。夹在军队里面的,则是竞相逃难的百姓,偶尔有坐汽车的,有骑自行车的,多数则是步行,扶老携幼,呼儿唤女,身上带着各式的行李,有的甚至还牵着牲口。
天上传来了轰鸣声,几架日本轰炸机出现了。司机紧急刹车,车还未停稳,张一鸣已经打开车门,迅速跳了出去,刚站稳脚跟,他就立刻回转身子,看到白曼琳已到车门口,不假思索地伸手掐着她的纤腰,把她抱了下来。然后,他松开她的腰,对着周围的人挥手大喊:“快!分散隐蔽!”
人群早已骚乱起来,纷纷往公路两边的田野里奔跑,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啼哭声响成一片。张一鸣拉着白曼琳的手,向着人少的地方狂奔。几分钟后,炸弹的尖啸声响起来了,他一把将她按倒在地,伏在她身上,紧紧护住她。“轰轰!”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空气里开始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
轰炸结束,张一鸣站起身,伸手把白曼琳拉起来,两人都不说话,慢慢地往公路走。走了十几步,一幕惨景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都站住了。一家五口倒在血泊里,父亲还做着拼命保护两个大的孩子的姿势,母亲则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父母和两个大的孩子已经死了,只有婴儿还在撕心裂肺地啼哭。白曼琳伏下身,发现她的头盖骨被炸掉了一块,已经看得见里面白白的脑花。她浑身颤抖,扭头对张一鸣说:“她没救了,你给她一枪,让她少受点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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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痛失南京(5)
张一鸣是个杀戮无数的将军,此时面对这个濒死的婴儿,他的心却突然发抖了,他拔出手枪,对着婴儿小小的胸口,转过头,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婴儿不哭了,白曼琳却大哭起来,淞沪抗战三个月,她受过伤,也护理过无数受伤的士兵,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哭得这样肝肠寸断。这个婴儿的死亡,实在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张一鸣没有安慰她,此刻他的心同样的悲愤,而且比她更多了一层难受,他是军人,不仅无力保国卫民,还要亲手结束一个小小婴儿的生命,尽管害死她的是日本人,尽管他是为了免掉她的痛苦,却也不能减轻他的自责。半晌,他克制住了情绪,对她说道:“走吧,我们今天无论如何得赶到丹阳,明天到南京。”
回到公路上,他发现部队剩下的最后两辆卡车全被炸毁,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到丹阳还有四十公里,现在既没车,也没马,部队的战马在撤出上海时就已所剩无几,经过这一路的战斗,死的死,跑的跑,一匹都没有了。他担心白曼琳走不了那么远。他对她说道:“车没了,剩下的路,我们得靠两只脚了。”
“别担心,我能走!”她毅然说道。战争磨砺了她,短短的三个月,她从一个娇弱的千金小姐变成了一个坚强的小妇人。
虽然坚强,她毕竟是个娇养惯了的大家小姐,自小出门就是坐车,还从没靠脚走过两公里以上的路。这四十公里的急行军下来,她的脚痛得快站不住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得像喝醉了酒。张一鸣一直想给她找个代步的工具,哪怕有辆牛车都好,可是在这逃亡人潮的影响下,公路两旁的人家已是十室九空,别说牛,连只老鼠都难找,他只得半拖半抱地搀着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到了丹阳已是晚上七点过了,参谋刘宏的家在丹阳,师部人员晚上就住在他的家里。刘老先生知道前线打得惨烈,一直都在为儿子提心吊胆,见他完好无损地回来,激动得忘乎所以,又见他带来了这么多高级军官,本来就好客的他更是高兴。他叫老伴生火煮饭,叫小儿子和徒弟赶快把家里的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杀了,叫女儿把埋在谷糠里的几块腊肉、腊肝拿出来煮上,他还怕不够,又悄悄吩咐儿媳到她开饭馆的娘家去找点像样的东西。
刘宏问道:“爹,茶叶在哪里?”
老先生这才想起自己忙昏了头,竟连茶都没给客人泡,赶快找出茶叶给儿子。他是个中医,自己开着一家药铺,又赶快拿了几个碟子,抓了些给病人吃药时过口用的蜜饯果子摆上。刘宏三岁的儿子跌跌撞撞地来了,看见桌上的果子,便嚷着要吃。白曼琳见他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很可爱,想逗他玩,就抓了些杏脯在手里,笑道:“来,到阿姨这里来,阿姨给你。”
他有点怕生,没有动,一根手指含在嘴里,眼睛眨巴着看着她。她笑了,站起身来说道:“别怕,我不咬人。”
她想过去抱他,刚一迈步就猛吸了口气,休息一阵过后,她的脚反而更疼了,疼得钻心。
“你怎么啦?”张一鸣问道。
“我的脚好痛!”她站着动也不敢动。
刘老先生说道:“你把鞋脱了,我给你看看。”
她坐下脱那双平底皮鞋,觉得鞋子变得很紧,使劲把它脱下来,再拉下袜子一看,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不是她那双雪白粉嫩的脚了,它们肿得像发了酵的馒头,上面还满是大大小小的水泡和血泡,有的已经磨破了,渗出了血水。张一鸣也呆住了,这一路上没听她叫苦,他还以为她真的能走,根本没料到她伤得这么厉害。
“怎么走成这个样子了?”刘老先生很是吃惊,“我这就熬点汤药给你泡一泡,再给你抹点药膏,消消肿。”
他配好药,放在一个大瓦罐里,拿到熬药的炉子上熬,又找来一根银针,把她脚上的泡泡一个个挑破,让里面的液体流出来。药熬好后,他把药汁倒在一个木盆里,对上凉水,放在她面前,说道:“趁热泡,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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