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这不能够。”苏一再谢过陶师傅,自退去了一边儿拿了银料打银胎。她是没真正做出过什么的,平日里尽是帮着陶师傅和陶小祝打下手,亦或自个儿瞎练些。但这会儿却不生怯,想来是卯着劲儿要给王爷见出自己的心意来,即便手生做废些材料,她自个儿拿银子填上便罢了,是以没有其他后顾。
&esp;&esp;她拿铜锤子打银胎,直敲到夜间子时,才将将落成。又细揪着每一处,一星儿瑕疵也不留下。满意了趴在桌子上搁脑儿便睡,早上又是早早儿起来,胡乱洗漱一番便拿了银丝儿开始掐纹样。纹样是她自个儿描的,正是那一日从韩肃府上出来时瞧见的王爷的样子。深缘灰袍,月白大氅。却又不写实,掐的纹样兴许只有她自个儿知道那是什么。
&esp;&esp;掐好了便是敷上珐琅釉,放在烧炉里烧制。她精着神儿,不敢懈怠一时一刻。但凡哪一遍没烧好,都得从头来过。费材费料是小事儿,耽误功夫才是最要紧的。她迟迟不去府上谢恩,叫王爷想起来,还只当她忘恩负义呢。
&esp;&esp;这般没日没夜地做了三日,方才把囊壳儿做成。其后又制了银链儿,银环一扣套一扣,其下镶上玛瑙,便算完了工。其间自然也有返工的,反复斟酌烧制不必一一细说。
&esp;&esp;苏一拿着做好的香囊去找陶师傅,让他过眼。那般精巧别致的物件儿搁到他手心儿里,他便怔了怔,心里暗道竟不知苏一在她铺子里日日打杂也有了这般手艺。虽不尽善尽美,到底是像模像样儿了。这烧蓝点翠的工艺,叫陶小祝来做,也不定做得比她好。
&esp;&esp;苏一也知道自己做得不甚完美,有些地方没拿捏到最佳。却已是尽了她最大努力,毕竟也是头一回上手做银胎珐琅。她双手交缠捏着手指儿,对陶师傅说:“师父您瞧瞧,还过得去眼么?若是太次的,也不敢拿去王爷面前儿现眼,没得砸了您的招牌。”
&esp;&esp;陶师傅这会儿对她才真有了师父的样子,笑了一下道:“虽比不上宫里那里匠人,也比不上你师父我,却也能拿得出手啦。给王爷送去,不丢什么人。这东西磨得是耐性功夫,王爷瞧了自然明白。你的心意足了,这东西便是最无价的。”
&esp;&esp;这话说到了苏一的心坎上,心下里踏实,便松了口气。这会儿又是疲累上脑儿,昏昏沉沉的。却不能这副形容到王府上去,自然是要回去梳洗休息一番。她又从陶师傅手里拿了上好的沉香,装在香囊里,再用一青底白云纹亮缎锦盒装了,宝贝般地携了回家去。这会儿虽才刚过了晌午,她却是不能再撑着在铺子里了。
&esp;&esp;一路上晃着步子,瞧什么也瞧不真切,她真个是累极了。这番到了家中,但见着家里来了客人。眯着眸子细瞧,舅子、姑妈、大姨都在这儿,都是往日不常见的亲戚。这会儿扎了堆儿过来,想也是卖殷勤来了。他们见了苏一回来,眉眼堆笑地迎她进屋,嘘寒问暖一阵。苏一打不起精神,脑袋重得像铁锤子,稍闭闭眼就要睡着过去。她也没那力气理会这些人,冲他们摆摆手便进屋倒头就睡。外头什么光景,她再是不管的。
&esp;&esp;这一觉睡得长,及至次日凌晨才醒,天色只是微微发亮,透过窗缝有些许明光。
&esp;&esp;苏一起床,原是合衣睡的,这会儿只消下床趿上鞋即可。她坐在床沿儿上,甩了甩脑子里的钝意,想起家里来了许多亲戚。来做什么也不需多做揣测,不是奔着王爷这靠山便是奔着那一百两金子。明面儿上,姑妈必是说来瞧苏太公的,而舅子大姨自然就是来照顾她苏一的。这会儿她却顾不得这些事,想着从王府上回来再细说。
&esp;&esp;她支起身子下床,去灶房里添了一大锅的水,烧了洗澡。胰子搓了身子,去了一身疲惫,筋骨便也松了下来。洗罢找了一身儿颜色鲜正的褂裙穿上,精细绾了发髻,便出门往铺子里去。这么早去王府扰了人清净不合适,也该回去跟陶师傅招呼一声儿。
&esp;&esp;这又走的是她寻常走的那条道,何处有桥何处有水她都记得清楚。心里念叨,还是这样儿的日子好些,每日间早起瞧瞧路上景致。听得鸟鸣闻得花香,这一天儿的心情都不会差。与那段一直住在金银铺的日子比起来,如此才叫活得有滋味儿呢。家是有的,家里还有个等她回家的人。
&esp;&esp;这么一路到南大街,吃了两片儿烧饼,但往铺子里去。想着趁时候还早,把小白那金累丝花囊再做做。到了铺子上与陶师傅打招呼,却不见陶师傅。刚过了门槛停下,却瞧见周安心坐在铺里的交椅上。一副柔弱似娇花被霜打的模样儿,坠着眼角儿楚楚可怜。
&esp;&esp;苏一不自觉绕开了些,只当没见着,自去拿了那半成的花囊到小桌边儿坐下。倒是陶小祝过来,与她说:“一一,安心来找你,求你帮个小忙。”
&esp;&esp;苏一低头做累丝儿,“怕是找错人了罢?”
&esp;&esp;陶小祝拉了小杌过来她跟前儿坐下,还未及说话,苏一就抬了头瞧他,说:“你不是看不惯我现在这样儿,让我甭搭理你么?你又来搭理我做什么?”
&esp;&esp;“不过是拌两句嘴,能作真么?”陶小祝闭了闭气,压低声儿,说:“他哥哥前儿叫州学除了名,没了生员的身份,秋闱也不能参加。不能参加乡试,又如何参加会试?寒窗苦读这么些年,岂不白费?一辈子的前程也没了。他是个混账,你不为他想,也为你那周大娘想一想。”
&esp;&esp;苏一低下头来不吱声儿,只做花囊,他又说:“沈家小姐回去求了沈夫人,沈夫人又求了沈老爷,回话说,这事儿得罪的是王爷,他沈家不能做这个主。眼下这事儿便只能求王爷,只要王爷应了口,安心哥哥便可回州学去。他与沈家小姐占你家宅院,到底没正儿八经当个官司处理,没上衙门的簿子上。该磕头也磕了,该给钱也给了。一一你念在十几年的情谊上,出口到王爷那里求一遭。一来显得你仁德大度,二来也帮了周家的忙,免了他一家的不幸,也算一桩善事。”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了哦,有三更,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下去,么么哒
&esp;&esp;下一章上望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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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倒计时还在继续【13】天
&esp;&esp;☆、入府
&esp;&esp;苏一仍是只顾编自己手里的金丝儿,并不应承陶小祝的话。陶小祝卖乖地瞧她,承望在她那处得个应允,却见她迟迟不张口,倒像没听到他说什么一般,便有些生急。但求人办事,少不得就得摆个殷勤讨好的架势,捧着耐性候着。
&esp;&esp;那边周安心见苏一不言语,也坐不住了,挪了步子过来,怯生生的模样儿,攥着衣袖子站在小桌儿抽哒哒地说:“一一,求你了。往前都是我们的不是,猪油蒙了心。这会儿咱们也都受了教训,长记性了。你大人有大量,帮我哥哥这一回,我和我娘我哥全家都要给你磕头的。”
&esp;&esp;苏一仍是低着头,不做反应。手里的金丝儿有一根弄得不平顺,她皱眉嘶了口气儿,用手去压。忽而听得门上有声响,方才抬起头来。放眼望过去,见是陶师傅膝盖顶着青缎袍子跨过了门槛进来了。她这会儿便不做了,起身拿了那半成的花囊锁去铁铸的柜子里。
&esp;&esp;陶小祝也随她起身,跟着她说:“一一你莫拿性儿了,好歹是熟人,帮一场不亏什么。”
&esp;&esp;苏一只当眼里没有陶小祝,在柜门上落了锁,把钥匙往荷包里塞,转身去跟陶师傅那边儿。陶师傅惯常有吃早茶的习惯,吃完了才开工干活。她到高几边提起铜茶吊子,给陶师傅斟茶,捧了往他手里送,“师父,我往王府去一趟儿,谢了王爷的恩就回来。”
&esp;&esp;陶师傅早知道她有这事儿,自然不做阻拦,接了她的茶杯应了允。她冲陶师傅施了一礼,便转身出铺子。倒是陶小祝不依,紧跟她又出去。看她径直了要走,着急伸手拽了她的衣袖子,问她:“你师哥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怎么样呢?应不应你都吱一声儿,能掉块肉么?”
&esp;&esp;苏一知道,但凡她开口吱声儿了,这事儿肯定没完。便是周安心不说什么,陶小祝也得磨得她答应。因只撂开他的手,仍是无话可说的样子,抬了脚便去了。
&esp;&esp;陶小祝仍只当她在跟自己置气,前儿吵嘴的时候不是说了么,让她甭搭理他。想来她是又记仇了,这会儿便是故意不理会他的。心里又想,逞口舌呲哒她的话往后也得留心着说。他却又是不死心的,扬着声儿叫一句,“快去快回,咱们在铺子里等你回来。”但见苏一头也没回,自个儿便真有些没趣儿上了,搓搓前齿儿,悻悻回到了铺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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