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把灶台(灶台那时都用两口大铁锅)上的其中一口大锅取下来,把坛子放在灶台中烧火的坑中间,周围用稻草塞实,再用铁锅反扣灶台面上,密封在里面再次发酵。三天到了取出,这样,甜中涩,涩中带辣,辣中带甜,甜中带咸,咸中透着浓烈香气的酱就做成了。那时酱主要是早晨家人吃饭时当菜咽饭吃。而后来生活逐渐富裕了,也就是前二十年才用作调味吃。
责任田划分后,粮食有了节余。春节前夕,父亲用饭筝把米饭蒸熟,趁热气把酒曲子撒开,凉透后也放入陶制坛中,和做酱一样放在灶台中发酵三四天取出,又香又甜的米酒便做成了。小时侯放学后肚子饿时经常偷吃。
上初中二年级时,家内生活得到改善,过春节我便央求母亲磨“豆折”。母亲便欣然同意了。
那个春节我的家,第一次很热闹,并请来了婶婶、嫂子们来帮忙。
生火、煎、凉、切、晒等忙的不亦乐乎。
而母亲,累的老毛病支气管炎又犯了,坐着灶台前咳嗽。我帮母亲倒了杯水递过来,竟然发现母亲两鬓的丝丝白发,我的心猛然一沉——
母亲怎么会老了呢?母亲的头发怎么会白了这么多?
临到我儿子上高中时,为了方便其读书,我在校旁租了间房,虽厨房里有吸油烟用的油烟机,但每次做完菜后,闻到油烟味后我就吃不下饭。想到母亲那时在灶台上做饭,烧柴连烟囱都没有,更不说吸油烟机了,白天还干那么重的农活,还帮家人洗衣、做饭,照看着我们兄弟姊妹五个的起居生活。在那个年代里,做父母的担挑了多么沉的担子啊。那时我才深有体会。还是古语说得好——养儿才知父母恩!
22
琳是在熊河的柳林认识的。
当夕阳在程林山坳斜挂时,柳树林内麻雀在盯着哨,绿中透黄、轻巧玲珑的山莺轻唱着归巢的小曲,虫子在”啾啾啾”痴情地呼唤着伴侣,小河潺潺流水”哗哗”依旧,一两声老水牛的哞叫,偶尔隐隐伴着悠悠牧笛声。
放学后我早已经溜进了柳林,择一树而倚,或拾一石而坐,或寻一处草地而卧,从柳洞里掏出藏好的金庸或梁羽生或古龙的作品,一会儿便融入其中。为侠客大义凛然而赞偑,为尘世多磨难而感叹。读到精采处,拍膝叫绝,读到入神时,气息微微……直至暮霭沉沉,还在享受那悬念迭起的故事之中,母亲唤我吃晚饭时才晃悠悠地回家。
在外务工十余载,时时忆起家乡的柳林,填词《如梦令》以记之——
少时畅耍青山,酣醉阳光绿水。无牵夕阳斜坠,归鸟籁鸣径野。快跑,快跑!闻母唤儿声到………
葳蕤多姿的酷暑,河边那片柳树林给少年的梦披上扑朔迷离的彩衣。知了在林中烦燥地相互对唱,老蜢也绕着圈儿,穿梭在林中凑热闹,老水牛在菜潭的深水处潜着水,时时喷喷水柱,摇晃着两只黑角。
正午和夜晚,柳树林边便多了手摇大蒲扇大侃”山海经”的乡邻。谈晋文公纳贤请介子堆出山,寻不到人而出馊主意火烧绵山,误烧死其母子于柳树林中,清明节插柳寄思而至传到今。又谈唐文成公主远嫁,历尽艰辛去西藏远嫁,在大昭寺前亲手植栽从长安带去的柳树,表明亲谊永存,汉藏一家的史证。也谈古人对柳寄思的感怀,折柳送行的礼义。还讲到一九五八年大办钢铁,砍去了河边柳林古树生火起炉炼铁。让人荡气回肠,感叹万千。讲这河边柳林近十余年才重新植栽的。
那时最感兴趣的,是夏天村里年年来了说评书的先生。
那人五十多岁,面色极其红润,头发黑中渗白,花白胡须有点长,讲的故事却让人入迷。什么三英战吕布,关云长走麦城,还有那梁山好汉,鲁智深花和尚拳打镇关西,义救林冲,武松打虎,燕青打擂,还有那随唐豪杰,岳飞冤死风波亭,鞑子入关……
一小牛皮鼓,一对月牙小钢镰,一壶清茶,评品人物栩栩如生,讲的故事引人入胜。再看评书先生,摇头晃脑,乱沫迸飞。再看纳凉人,聚精会神,杂念全无,如入其境。扑面的熏风不再是热浪滚滚,此时大家如沐凉风,心旷神怡,繁重的农业劳动疲劳早置之脑后。鼓声伴着钢镰声,如刀枪剑影,战阵如惊涛呼啸,正讲至精彩处,鼓声钢镰声聚停,先生呷了口茶——
“欲知后面如何,明晚再来捧场!”
不尽兴的乡亲们喊着:”再补一段吧,再补上一段……”
乡村家庭中自从有了电视机后,还有的买上了卡拉0K与录像机,那时那种狂热劲那种感觉气氛再也寻不到了。柳林边的评书此后再也难得听上一回了。
每逢村中有丧事时,柳林边的稻谷场上便请来了道士仙做斋。做完斋后烧掉故亡乡亲的衣物和冥币,并燃放爆竹以寄哀思。这风俗至今犹存。
年少那时遇上村里有喜事,柳林边的稻谷场上,晚上就开始上映亲朋好友凑钱请来的电影,消息那时没有电话传递,靠口信传得特别快,边缘十里八里的村庄的人都似赶集一样,早一些吃完晚饭汇聚到一起来塆里看电影。这时家里就会有亲戚来吃晚饭,我们小孩子在家又可以改善伙食了。白色带黑边的影片幕布,就挂在两颗柳树中间。天色还没暗下来,乡邻们就把整个稻谷场挤得水泄不通,真可谓人山人海!那时还有提着马灯卖瓜子的,一角钱二两,还有卖甘蔗的,一角钱一棵任意挑。我和小伙伴们口袋没一个有钱的,只是干看着。也有时遇上了熟悉的亲戚,买了分给我们吃,特别的香甜,如获至宝一样。
那时的露天电影这些年再也没看过,偶尔想起时就去影院坐坐,而那种纯朴的乡村气息再也寻不到了。
冬天来了,柳林边的河岸上堆着一排稻草垛。晴好的天气,在中午放学后的空余时间,便和同学们躺靠在上面晒晒太阳,聊着少年时的童趣与期盼……
当寒潮呼啸着北风夹着雪花,厚厚地铺在山川河流与村庄。我们己经放了寒假,在落了叶的柳林下堆雪人,在河边精挑细选拾来大小合适的鹅卵石,圆而黑的做眼睛,长而青的做鼻子,红色椭圆形的做嘴巴,尖棱橙黄色的装耳朵。有时寻来破草帽戴在雪人头上,把其打扮得活灵活现。堆完雪人,就三个或五个一伙分开就干起雪仗来了。等天黑下来,我们穿的解放鞋已经湿透了,不敢回家就跑到邻居家,脱下鞋烘干再回去,而那时小脚冻得红通通的,那时还不生冻疮,怎么到现在条件这么好,不小心脚还冻着了。在火炕边烤着火,吃着邻居叔婶烤的红薯或糍粑,咽着黄澄澄的咸菜、芝麻黄豆酱,呵呵!可真香啊!
等到第二天清晨,我们便早早起来了,拦水堰的河面上,连同昨日厚厚的积雪已结成了几寸厚的冰层,我们拿着自家的秧马、板登套上绳子,轮换着两人拉绳一人坐上面,滑着,溜着,奔跑着,笑着,闹着。
那时村里村干部家有辆自行车,他家的孩子黑子偷出来在冰面上骑,因车子闸不起作用刹不住车,骑到上游流水的薄冰面上,冰面破裂一下掉进水里了,幸亏河水不深,家里大人们闻讯赶来了,全部把我们都赶回了家。
后来去了广东,在溜冰场上有时穿上溜冰鞋,活跃了童心,那天真灿烂的童年也只是梦中偶现,再也难寻那心无旁鹜地爽朗的笑声了。
晓风残月,绿柳低垂拂水,碧草朦胧含烟,莺歌婉转轻唱,伴着小河流水和清脆悦耳的朗涌声,无论是舒婷、辛笛还是徐志摩的诗,温馨中别有一番淡雅。柳絮杏雨的日子,那天刚拜读完程小青的一本推理小说,为其微妙的内心世界刻画,严密的逻辑性,以细节制造悬念故事经过而折服惊叹。从柳树林里走来了琳。她说很喜欢看艺术感染力极强的推理小说,能否借给她一睹为快。此后,在这片柳林里,酝酿了甜蜜而又终生难忘的初恋。
柳叶由绿变黄,黄中渗红,已是落叶缤纷,随风飘舞。后山上红枫傲比二月花,野菊花点缀着柳林边的古道。
想不到一年之后,我又踏上了南下打工之路,母亲在古道边凝眸相送。
看着那枯叶成堆的石板路桥头,骤然想起了元代诗人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我这样想着,烦恼也许是乡愁不可逃避的醉思。春雨依旧,路本是寂莫的。或许吧,零落只合自知呢。柳林又一次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哦,那家乡的柳树林,今生我无法藏觅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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